她吩咐:“萍柳,往後多盯着楚王府,有什麼便和我說。”
半晌沒得到回應,姬時語咬着枇杷側頭,眼波晃動,隻見萍柳躊躇站在原地,而珠簾之外,韶華院那扇棂條組成花格的隔扇門旁,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瘦薄的身影。
江曜拄着拐杖,他那隻瘸腿稍耷拉着,因身形不穩,他半靠着屋門門檻。
少年目光沉沉如墨,又陰又冷的,正凝望着屋内。
姬時語真是驚起了一身冷汗,她起身佯裝鎮定,“萍亭、萍柳,愣着幹嘛呢,還不快攙扶他落座。”
看不出江曜的心思,他沒讓丫鬟們扶,拄着拐杖幾乎是顫顫巍巍入了正堂。
甫一坐下,江曜擡眼,他清晰望見了姬時語躲閃遊移的神色,好像有什麼事要避着他一般。
是他剛來聽到的那句“楚王府”嗎?
江曜沒來由地心頭煩躁。
耳邊響起小姑娘頭上鈴铛清脆的聲響,姬時語已來到他面前,她皎潔面龐露齒一笑,問他:“你傷未痊愈,怎麼來我這兒了?”
江曜暗歎她一個:傻。
掩蓋皆是所想,實則面上洩得一清二楚。
江曜聞聲不動,他那雙狐狸眼稍挑一記,“夫人知會了我,往後我便是五小姐的侍衛了。”
“啊?”
姬時語一雙貓瞳瞪得圓鼓鼓的,江曜隻覺得她更傻裡傻氣了。
這般傻乎乎的,不會平白被人欺負哭吧?
江曜眯起眼,重複道:“是的,我會是你的侍衛。”
“你還當上我的侍衛了?”
姬時語直哼哼,她不服氣瞥頭,眼睛靈動的很,江曜忍不住跟着她的眼瞟過去,她又看過來,江曜被抓了個正着,他咽了口水。
“你都傷成這樣了,我娘還讓你侍衛做甚?”
便聽她哼道:“怕不是遇到歹人,我來保護你呢!”
江曜回:“我會好的,我很強壯。”
看姬時語不信,江曜沉了臉,陰郁問:“你不信我?”
“啊,真是的!”
姬時語真想拉過江曜的手狠狠打一通,瞧這人說的話,跟個死犟木頭似得,她還能跟傷患計較什麼?
當然是将人先養傷痊愈啊。
“萍亭,去尋林爺爺老人家來就診。”
萍亭應了一句,當即出了院。
姬時語這面站在江曜跟前,她孜孜不倦:“我娘說那話隻是因為你是我救回來的,她不想你忘恩情。什麼侍衛不侍衛的,忠義侯府仆從不少,武藝精湛的更多,不用你這個未弱冠的孩子來當。”
小姑娘個頭不高,比江曜還要矮了半個頭,可這會兒江曜坐于木凳,矮了她一個頭,姬時語俯視他,比出一根食指,還需彎彎腰。
“所以,你最要緊的,便是要康健起來。你的腿傷要養,耳朵要治,别擔心,後頭都會好的,知道嗎?”
“嗯。”
江曜的視線如影随形,他很平靜,還有點乖,應聽入了耳。
姬時語嘴角勾笑,笑容滿滿,如偷了腥的貓。
少年乖乖聽她話,這種感覺甚好,她喜歡!
很快,萍亭領着林大夫折回韶華院,林大夫還以為是姬時語這小祖宗哪裡不舒服犯了,急的跑來。
可一見到小姑娘活潑亂跳的,他摸摸白胡子,是他白擔心了。
“林爺爺,你快給他把個脈,看看他這傷如何了?”
林大夫被姬時語一把拽過來,他“哎喲哎喲”叫出聲,“小祖宗,仔細老夫的胡子,可莫拽斷了。”
姬時語一瞅,她手心正拽着林大夫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白胡子。
要知道林大夫攢了二十來年,才将胡子攢這麼老長,給她揪掉幾根,怕是得心疼壞了。
她窘迫撒手,林大夫也不計較,隻是關切問:“這些時日你心悸可都還好,有複發過嗎?”
“沒有,遵你的醫囑,日日都在吃藥,林爺爺,咱們商量個事呗?”姬時語可憐巴巴對了對食指。
林大夫深知她想要說什麼,嚴詞咳嗽:“不可,良藥苦口啊,五小姐。”
“哎……”姬時語垂頭喪氣。
林大夫走去握住江曜一隻手臂,探了兩根指頭在脈搏,屏息思索,他又握住江曜的半邊臉,仔仔細細察看他聾了的半邊耳。
姬時語探過小腦袋,緊巴巴湊過來,不時問林大夫江曜的病情。
“林爺爺,他這傷可重可重了,是不是得上針灸啊?”
“我聽說你開了不少藥,藥材不慌,咱們忠義侯庫房有需要的,都給他上!”
“我娘說了,他的事我做主,我說了算。”
“他什麼都得聽我的。”
姬時語宛如叽叽喳喳的小黃鹂鳥,春日絢爛,她踩着嫩綠的枝葉,一跳、一跳地飛躍輕輕落在江曜的肩頭。
引得他忍不住,側目而望。
那隻小黃鹂還十分親昵地,小跳幾步,近在他身側,蹭了蹭他。
就在這一刻,這一刹那,他很想伸出手,牢牢将那隻鳥兒攥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