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雲舟降落在了雲州。任曦抱着裝滿靈草娃娃的錦盒,發間還别着淩恒買的冰魄玉簪。驚鴻突然捏碎傳訊玉簡,七十二道劍光自庭院沖天而起。
“你可知何為三問劍陣?”驚鴻廣袖翻飛,青玉棋盤懸于淩恒頭頂,“一問劍心澄明,二問情意赤誠,三問...”他瞥見任曦腕間發光的琉璃鈴,笑意忽深,“三問可敢飲下這盞鳳凰膽。”
淩恒望着石桌上的朱紅酒盞,忽将本命劍拍在棋盤:“你可知我七日前為何獨闖藥王谷?”他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喉間立時滲出血線,“鳳凰膽灼心,卻不及想起往事時痛苦的千分之一。”
沒人聽懂他言中意,素敏以為他心中裝着她人卻還來招惹任曦,于是嘲諷一笑。
“倒是情深。”她的蠱蟲鑽進淩恒衣袖探查,“丹田受損還敢飲鳳凰膽,不怕焚了劍骨?”
“同心蠱既已種下,不妨直接問。”淩恒抹去嘴角血迹,将一杯熱茶放在任曦掌心,“我與她的因果,早在幾百年前就刻下了。”
說這話時他望向任曦,眼中已是清明,可任曦卻是懵懂,自己何時與他有因果了?
驚鴻突然大笑震落滿樹桃花,靈力化作流光沒入任曦發間玉簪,他彈了下呆住的任曦,"小曦兒可知,先前那糖人裡封着北海鲛人的護心鱗?"
夜風卷着桃瓣拂過石階,淩恒耳尖紅暈已染到脖頸。
護心鱗可不是輕而易舉便能取得之物,任曦看向淩恒的眼神中染上疑惑,他到底怎麼了?怎麼對自己的态度突然大變?還送了自己如此名貴之物?
任曦指尖觸到護心鱗溫潤的邊緣,忽覺識海深處有雪浪翻湧——百年前北海鲛人泣珠的場景如鏡花浮現,那抹揮劍斬浪的玄色身影分明與淩恒重疊。
縱使她再傻,也該知道自己與淩恒之間那剪不斷理還斷的關系了,任曦有些恍惚,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為神時的記憶竟缺了一段。
“這護心鱗...”她本想詢問,卻被師姐拉住,驚鴻架着淩恒入了屋,素敏道:“我和你的兩位師兄幫你好好審審他!”
任曦想說他們誤會了,誰曾想素敏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看着任曦離開她才斂住笑意關緊了房門。
任曦本想是回屋休息,可走到一半卻擔心起來,她怕師兄師姐因為一個誤會為難了淩恒,于是又走了回去,剛想敲門就聽到裡面的談話聲。
她舉起的手一頓而後垂下靜靜地聽了起來。
“北海王族的護心鱗需以剜心之血換之。”驚鴻笑意不及眼底,"你三日前告假,原是去當情種了?"
任曦隐隐約約看到驚鴻師兄的折扇抵在淩恒喉間,七十二道劍光化作鎖鍊纏住淩恒手腕,素敏師姐的蠱蟲也正在貪婪啃噬他衣襟滲出的血迹。
淩恒喉結滾動,硬生生地咽下了湧上來的腥甜,他劍穗上的琉璃石突然出現裂痕,露出内裡封印的銀絲與任曦腕間金紋如出一轍,“北海曾降過三日血雨…”
素敏的蠱蟲突然發出尖銳嘶鳴。淩恒胸口浮現鳳紋,與屋外站着偷聽的任曦腕間金紋共鳴出赤金光暈。
驚鴻瞳孔驟縮,折扇劃開淩恒前襟——心口處猙獰的疤痕蜿蜒如龍,那正是剜心留下的印記。
“瘋魔也要有個限度!”素敏甩出銀針封住淩恒幾大要穴,“北海特有的剜心之術堪比淩遲,你還真當自己是九命貓妖不成?”
淩恒低笑震落眉梢霜花:“我消失的這段時日去尋了那些缺失的記憶,沒想到竟都與她有關。
淩恒手支着桌子顫抖着紅了眼眶 “她死時我就已經瘋了,是我對不起她。”隻見他腕間鎖鍊寸寸崩裂,劍氣攪碎滿院桃花。
沒人能聽懂理清他說的無厘頭之語,隻當是他傷的太重,犯了癔症在胡言亂語。
“是我對不起她。”淩恒的話伴着晚風不停回蕩在任曦耳畔。
任曦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她眼中閃過譏诮,看來當年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淩恒說的他們二人的往事她竟也一點都不記得,她緩緩舉起手腕看着上面的金紋,原以為這咒術是任家給自己下的,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正因深知自己在明敵人在暗,所以與其去問淩恒往事打草驚蛇,不如自己去解。那些遺忘的往事她要一一找回,那些債她也會一一讨要。
“淩恒…”任曦腦海中閃過與淩恒相處的畫面,但想起他說的那句對不起,任曦眼中又閃過一絲怯懦。
怯懦心一起她才後知後覺,這些時日的相處已然讓自己動心了。
怯懦源于她怕,怕他的好都是假的,怕自己收不住的那顆心,更怕自己對仇人生了情。
可怕最無用。
須臾一瞬,任曦就重新擡眸,眼中已再無猶豫,而她那嬌嗔的表情下是藏不住的瘋批,“淩恒,你最好沒做過對不起我之事,不然,我也不介意讓你變成我的…禁-脔。”
風卷着桃瓣掠過石階,任曦腕間的琉璃鈴突然輕顫,逆塵珠内傳來悠遠鐘聲,無形之中,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