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在草莽,在男人堆裡摸爬滾打的人,自然知道這些鮮妍奪目的痕迹代表着什麼,可是這未免還是太禽獸了吧?更可怕的是,這個禽獸竟然就是她自己?
謝珩迅速重新将衣裳攏上,一雙眸子垂得極低,原來總是籠在他身上的那一股清傲,都變得低緩起來。
“我沒得機會出門,沒料到劉桧自己跑了。”
沈青在一陣心猿意馬中勉強找回一絲冷靜情緒:“我……真把你給睡了?”
若她昨晚真把生米煮成熟飯,謝十三不可能沒發現她是女兒身,可是看他神情,絕不像是知道這個秘密的樣子。
那麼,他就是在撒謊。
她不動聲色,靜靜等着他回答。
她問得實在太露骨,謝珩一張玉容紅霞微染,好一會兒才啟齒:“你……也沒,也沒全然……你沒多久又睡着了……”
從他斷斷續續的言語中,沈青大概能拼湊出昨晚發生的一切,應該隻是她喝多了,單方面對人家進行了一頓上下其手……所以他沒識破她的女兒身,倒也合理。
她臉上隐隐熱得刺臉,于是坐下來,翻開茶壺仰頭給自己灌了幾口冷茶。
至于劉桧,謝十三有心要放他走,可惜這人命薄,自己亂跑先一命嗚呼了。
這便讓她有些為難了,畢竟這謝十三是真算計了她想要将人放走,可最後呢,劉桧實實在在又是自己跑掉的。
有句古話是怎麼說來着?
到底是君子論迹不論心還是論心不論迹來着?
沈青在腦海中天人交戰,謝珩也低垂着眉眼立在一邊,見她許久沒有決斷,抿了抿唇,主動開口:“昨晚的确是我算計了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語氣,是沈青從未從他口中聽到過的低迷。
沈青不由得擡眸看他,他颀長清雅的身姿就立在自己眼前,隻是垂斂着眉眼,初見時清霜傲雪的風骨被傾折,取而代之的是乖順和謹慎。
巍巍玉山,頹靡玉碎,我見猶憐。
她視線又忍不住瞟到他衣襟下若隐若現的紅痕上,心裡對他的那股火氣忽然就轉變為對自己的憤懑,人家都已經主動認錯了,還要怎麼樣呢?還有什麼好追究的呢?
她歎了口氣:“算了,就算人是你放走的,也不是什麼大事。”
沒想到謝十三卻執拗了起來:“沒有就算,人不是我放的。”
“行行行,不是你放的,這事我不計較了。”
色令智昏就色令智昏吧!
突然有了定論,兩人之間一陣靜默,空氣裡莫名詭異。
沈青輕咳了一聲:“那個……你衣裳再裹緊些,别讓人看見了。”
她自己實在是沒眼看。
直到看着謝十三默不作聲把襟口又攏緊了些,她才覺得自己還算能正常說話,趕緊把話題岔開:“那個……劉桧要跟我說的秘密,你知道是什麼嗎?”
雖然劉桧已死,但她對謝珩的好奇之心不死。
謝珩搖搖頭:“莽山與官府對峙這幾個月,我族兄還能有什麼秘密會是你不知道的?劉桧這種本就在渝州的地方官員,向來與我們這種從洛京來地方做官世家子弟不和,我更偏向于他是想找個由頭挑撥離間,最好能借你的手除掉我族兄罷了。”
沈青沉吟着,覺得倒也有幾分道理,何況就算是有什麼她未知的秘密,這謝十三也不會說啊。
“算了,謝家的事,你若真對我坦然相告,那也說明我看錯了人。”
謝珩意外地看向她。
沈青聳聳肩,語氣輕快:“謝家是官,我是匪,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天然矛盾,所以我能理解你的處境。我看上你了,将你留在身邊,當然希望有一日你能心甘情願跟着我。”
連日相處下來,謝珩對這莽山悍匪其實是有了改觀的,終究不能算是傳聞中的大奸大惡,但也改變不了他就是一個刁蠻霸道不通事理的匪徒的事實。
可是今日,他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作為統領了莽山數峰幾千人匪衆的首領,他的氣度與胸襟,也絕非尋常人能與之比肩。
這樣的人,要是沒有落草為寇……該會大有作為。
“多謝。”他簡單道了句謝,語氣中有幾分難得的由衷。
沈青也虛心求教他:“我實在難以想象,這世上竟然會有人跟我相處久了後,沒有喜歡上我?”
雖然知道沒什麼用,謝珩還是非常鄭重地重申了一遍:“沈青,我不是斷袖。”
沈青卻眉開眼笑起來,一雙眸子裡像是落入星河。
“我知道你不是斷袖啊,不是斷袖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