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岚如被冰塊封凍住般，不動了。

他對上商離的視線，幼童先前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已然成了鮮豔濃郁的紅色。

僅六歲的年幼面容搭配上微微含笑的表情和詭谲的紅瞳，被頭頂不太穩定的昏黃燈光一照，多少有點像恐怖片裡的厲鬼借體重生。

周圍的環境還是二十多年前偏遠鄉鎮的雪夜，如果不是及其熟悉眼前的人，崔岚大概會當場拔刀。

過了好半晌，他才挑起眉，不确信地問：“三十二歲？”

“三十二歲。”

商離瞧見他這副不可置信的反應，忍不住彎起眼睛笑了一聲，“哎呀，不小心把小時候的自己奪舍了，真是對不起。”

話雖如此，語氣卻沒有丁點的歉意。

“嗯……好像情感模塊也修複了，怎麼會這麼快？”他敲敲自己的腦袋，“我還以為至少要持續個十多天呢，真沒意思。”

崔岚嘴角一抽，“如果你很喜歡那種腦子缺了一塊的狀态，我倒是能幫你。”

商離聞言，立刻吹了聲輕快地口哨，把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真稀奇，我居然能附身到活人身上。”

他低頭看自己小小的雙手。

作為數據幽靈，曾經基本上隻能附身于能夠存儲信息的電子産品，是沒有辦法像現在這樣去附身像血肉之軀的。

商離又擡起腦袋，環顧這個自己曾經住了十多年的房間。

房間内部陳設基本都上了年紀，牆壁大片大片脫落，露出底下深灰色的水泥。

床邊書桌有隻腳短了一截，底下墊着一塊紅色的磚頭。

這張桌子在崔岚來到家裡的第三天就換掉了——商姥姥掏出了積蓄，給他倆買了個新的。

視線晃了一圈，才回到崔岚的臉上。

如果不是長發銀瞳的成年男人就在面前，他或許會以為自己真的重生了。

想到這裡，商離忍不住又吹了聲輕快地口哨。

倒也算好事，我可不想繼續做近十年的“兄弟”。

“小小年紀别做這動作。”

崔岚略感無語，像個不學好的熊孩子。”

他放下抓着被子的手，坐到了床邊。

單人床察覺到壓上來的重量，立刻發出抗議的“吱呀”聲。

但兩人都沒管。

這張床看着命不久矣馬上要塌的樣子，實則隻是叫的聲音大罷了，□□程度哪怕再過十年也依舊能打。

“之前你不是無法影響另一個時間線的自己麼？”

崔岚伸手揉了把商離有些淩亂的短發，回到正題，“現在不僅能影響，甚至還能登堂入室。”

“而且，小江我也順利帶回來了。”

他指向床位被嚴嚴實實包起來，隻露出一張小臉的嬰兒，“至少目前為止，還并未出現異常。”

“由此我認為，你會出現那種頻頻報錯的情況，不是因為把小江帶出雪地導緻031無法降臨，而是因為你自己。”

“我需要因為與降臨的031融合，完成時間閉環。”

商離流暢地接上崔岚的話，“現在我并非以‘商離’的身份，而是以系統031的身份蘇醒在這具身體上，所以自然離開了崩壞的狀态。”

說到這裡，他嘴巴一癟，猛地撲進面前人懷裡，眼框裡迅速泛起水光，“怎麼辦呀，現在連世界都不承認我是商離了！”

商離裝模作樣嘤嘤道：“小翠，你不會也……”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崔岚本能地抱住往自己胸口撞的商離。

他垂下眼皮，看着借着童年時期的身體擺出楚楚可憐的表情的家夥。

雖然心知是故意的，但崔岚依舊忍不住捏了一下柔軟的臉頰，隻是面上依舊冷淡平靜，“我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心裡應該一清二楚。”

商離：“嗚——”

【呸，狗男男，真惡心！】

一道機械的聲音忽然憑空響起。

好不容易黏糊起來的兩人表情齊齊一僵，崔岚看向旁邊趴在桌上頂着紅色數據團的568。

打瞌睡的568被冰冷的視線一掃，立刻彈了起來，【怎、怎麼了？！】

【背叛了我們系統，你也惡心！】

568：【……】

【這麼短的時間，宿主從哪兒又抓來了一個新的系統？】

它分明記得自己是宿主如今僅剩的獨苗苗才對。

沒等那道聲音回答，568就先一步釋然了，【唉，無所謂啦，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統，威脅不到我的地位。】

【……】

【我是導師系統018，每一個降臨到這個世界的系統都經由我的誕生！】

568呆愣地晃晃腦袋，【啊，完全不知道呢。】

旁聽的崔岚：“……”

他把眼神放回懷裡的幼童身上。

商離正仰着腦袋，紅潤的嘴唇不斷張合，【可惡，031才剛剛降臨，還什麼都沒有做，你們竟然這麼快就對它下手了？！】

語氣與先前的狀态全然不同，仿佛體内有另一個意識在争奪身體主導權，【如此殘忍，将它生吞活剝，連全屍都沒留！】

旁聽了兩人聊天全程的綠團子借由商離的口憤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