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一塊雪壓着極近漆黑的枯枝從天而降，砸到了崔岚腳邊。

枝條上的葉片悉數凝結着白色半透明的冰晶，和地面一撞，折成了幾塊碎片。

商離坐在崔岚肩頭，擡起腦袋望去。

無數筆直的樹木錯落有緻立在厚厚的雪地裡，其中有顆巨樹尤其粗壯，足足需要三個成年才能抱住。

被雪覆蓋的樹梢孤零零地凸出來，處在整片林子的最高處，顯得其他單獨來看也算得上高大樹也變得矮小起來。

天空是陰暗的灰白，整體看起來像一幅僅用墨水在紙上勾勒出的畫卷。

像素小人近乎本能地側首看向崔岚，卻沒想到正好對上一雙同樣轉過來的銀瞳。

崔岚瞳色極淡，小時候被商離牽着走在外面，經常有人因此誤以為他失明。

商離對此不予認同。

他看着那雙并未倒映出自己身形的眸子，心想：

但這并不是一雙人類能夠自然長出來的眼睛。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雖說這句話描述的是情感，但運用在異能方面也并沒有問題。

異能是靈魂凝結的精華，某些情況下，異能會對外貌産生影響，譬如他的紅色數據與紅瞳，譬如崔岚的銀色刀光與銀瞳。

想到這裡，商離查閱記憶，确認自己從那年撿到崔岚時，他就已經擁有了這樣的一雙眼睛。

而非多年後異能覺醒時。

“盯着我做什麼？”

飄揚的雪花搖搖晃晃落在崔岚翹起來的睫毛上。

他輕輕眨了眨眼皮，抖下雪花，“腦子壞了也能看着我發呆？”

他鴉色長發和肩頭都沾上了點點白色，如果不是脖子上還圍着一條鮮豔的紅圍巾，渾身配色幾乎可以完美融入這片雪景裡。

商離搖搖腦袋，“我隻是在想，你應該對這裡很熟悉。”

崔岚掀起眼皮環顧一圈，點點頭，“的确。”

毫無疑問，這裡便是當初商離撿到自己的地方。

在他們搬到燕市市區之前，商離幾乎每年的那天都要拉着他在這片林子裡晃兩圈，然後抄近路跑去鎮上買蛋糕。

美名其曰“小翠成為家庭一員”的紀念日。

崔岚其實對大冷天在厚度足以淹沒小腿的雪地裡跑來跑去沒有任何興趣，但是商離卻總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他放不下心，隻能跟着。

而偏偏商離那時又是個調皮愛玩樂的性格，總是喜歡突然藏起來讓他去找。

“真是的，要是我找不到你怎麼辦？”

當年年幼的崔岚揮動被厚厚的衣服包起來的短胳膊，氣喘籲籲撥開一隻雪人腦袋，對蹲在雪堆裡同樣裹成一顆球的商離道：“你就一直待在雪裡不出來嗎？！”

“怎麼會，你肯定找得到啦~”

商離哼唧兩聲，霸道地要崔岚把他拉起來，

這次他提前做了準備，在林子四處都提前堆起了許多一模一樣的雪人。

他把崔岚帶到雪人前，然後突然溜遠，等崔岚離開，又繞過視野悄悄回到原地鑽進了最初的那隻裡面，愣是一動不動蹲了半個多小時。

差點把自己蹲死。

然而差點暴斃的本人卻毫不在意地伸出兩隻手，玩遊戲似的打散面前人不斷呼出的白氣。

崔岚見狀，憤怒地拍開他亂晃的爪子，“我在和你說正經的，你知不知道差點把自己弄死？！”

“我明明也在和你說正經的。”

商離聞言，頓時耷拉下眼皮。

他反手牽住崔岚的手，左右搖了搖，“我就是對你有超級超級多的信心嘛。”

“你怎麼可能找不到我呢？”

崔岚：“就非要讓我這麼擔心？”

“你也要對自己有點信心啦小翠。”商離嬉皮笑臉回答。

“……”

崔岚隻覺得自己腦袋快氣炸了。

這種被換着法子戲耍的情況一直持續到那件事情發生之後。

大概是知道他受到了打擊，商離把例行的捉迷藏換成了雪中漫步。

說是賞景，但崔岚并不知道這地方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隔壁院子裡的那顆長得歪歪扭扭的梅花。

不過拜商離所賜，現在的他哪怕過了那麼多年，也依舊閉着眼睛都能知道自己在哪裡。

【我也很熟悉！】

像素小人冒出另一個機械的聲音，是031。

它機械音帶着藏不住的激動，【宿主！我當年降臨的位置就是這裡！】

商離一怔，想起來031最初是打算把小江作為宿主的。

“所以小江也到這裡來了？”

崔岚問。

“我不知道。”

商離回答。

他的聲音穿過風雪直接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原本溫潤柔和的嗓音仿佛也跟着環境鍍上了一層冰，僵硬而冷淡。

“如你之前所言，我與小江相處時間稀少，沒有來得及在他身上放下定位。”

崔岚：“……”

“那之前的定位？”

“是系統告訴我的。”

崔岚眉毛一挑，正要說些什麼，031又繼續出聲。

【我我我、我來回答！】

【其實是我冥冥之中感受到了指引，所以偷偷告訴才宿主的這麼走的！】

031聲音委委屈屈，【人家就主觀上以為那是宿主之前下的定位嘛。】

【不要怪宿主呀！】

崔岚：“……”

他盯着像素小人，眼神無聲蹦出一句話：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系統？

像素小人波瀾不驚，像個人機。

好吧，或許本來就是人機。

崔岚長長呼出一口白氣，開始往某個方向走去。

“很早之前我就想問了。”

崔岚一邊用長刀掃開面前的雪，一邊扯了扯繞在脖間的圍巾，“這系統語氣為什麼和你那麼像？”

【當然是我和宿主心有靈犀情同手足默契十足超級有緣啦！】

031嘿嘿一笑。

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