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棋子而已。
這麼想着,傅雲羨便囑咐了李青幾句,雙手疊于胸前,安穩入睡。
酉時剛過,夕陽沉了山底,宮女們依次點亮了宮燈。
膳食閣内,美味佳肴飄香四溢。
一側的上房内,張時鸢卻忙的不可開交。
今日剛過城門,她便見識到了這座活人塚的可怖。
進了西側殿,不過是陰冷了些,未料想,當她打開上房的房門再關上後,看到吊滿屋子的腿那一瞬的沖擊力。
若不是柳仙眼疾手快設置了一道結界,這群沒眼力見的小鬼早就灰飛煙滅。
依目前初級判官的功力,危急關頭軀體會自動開啟抵禦機制。
無故觸發後,就是無差别攻擊。
時鸢本着能超渡就超渡的原則,祝衆生了願,攢武力值,完成判官進階任務。
最怕這種觸底反彈,她也在學着控制脾性,拓寬承受阈值,提高承受上限。
“都給我一個個站好。”嫁衣女鬼環抱着雙手呵斥衆鬼。
“不好意思,吊太久了不會站。”一小鬼翹嘴嘟囔着。
“……”張時鸢扶額, “這麼多上吊的,捅了吊死鬼的窩了這是。”
“還有跳井的姐妹,不過……不在這。”一名宮女小聲說道。
“那就從你開始吧。” 張時鸢看着這滿屋子泱泱的新魂舊鬼,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梁柱瓦蓋的方正木屋此刻便幻成無邊際的道場。
一束金光自判官的體内騰出驅散黑暗,照亮血池滋養得正盛的彼岸花花海。
幽怨凄清的衆生們哭得血淚迸出,其中有身份顯赫的娘娘也有命如草芥的宮女太監。
不過一瞬,便七竅流血,猙獰可怖,他們穿着死時花花綠綠的衣裳,生前都深陷紅塵泥潭不得善終,死後都一般在彼岸花血海苦等一場虛妄的救贖。
「祈者願成,魂歸地府,聻歸判官,應否?」
「應。」
祈者應,判官允。
怨念深重的人也到不了這裡,眼下聞訊奔赴而來的孤魂,無嗔恨,無挂念,超渡即可入輪回。
張時鸢緩緩睜眼,此時,一道金光浮現,張時鸢的面前攤開一卷諾大的竹簡天書。
「衆生錄」
第一頁,赫然記載着:宋清蓮。
一名俊朗飄逸的少年郎,擔笈負書,轉過頭來,朝張時鸢揮手。
少年郎的掌心有一顆朱紅痣。
看到這,張時鸢無比動容,眼眶濕潤,聲音一度哽咽。
這是她渡的第一人,那替鄉紳頂罪的無頭男屍。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臉,原來他叫宋清蓮。
「宋清蓮」張時鸢輕喚出了聲。
宋清蓮似聽到了一般,再一次回頭,會心地笑笑,握緊了書箱的布帶,轉身笃定地奔向朗朗前路。
柳仙早已淚流滿面,反倒是嫁衣女鬼反常的鎮定,她冷眼看着書生,暗自下了某種決心。
竹簡二卷。
張雨、王菊之、陳扶搖……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整卷人名。
随着得以超渡的衆生越來越少,衆生錄呈半透明狀直至消失,屋内冷氣漸無。
時鸢也困倦異常,萎靡疲乏,剛眯上眼,身後就傳來柳仙的厲聲質問。
「你為何不入輪回?」
張時鸢極力撐開眼,發現一隻漏網之魚。
準确來說,不算漏網之魚,這十足的怨氣,似剛斷氣,且此女八字全陰,假以時日,足以成厲鬼禍害蒼生。
一宮女血淚橫流,囫囵了一番卻出不了聲,借柳仙之口,“判官,小女有一事相求。”
一股極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時鸢這才發現,這宮女的雙手被砍斷,連舌頭也被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