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玖愣愣地看着蓮花蠟燭，餘光中周圍的場景逐漸變暗，隻剩蠟燭正中的火苗随着外層花瓣的轉動，時不時跳躍一下。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劇烈的敲門聲。

“笃！笃、笃！砰砰砰砰砰！”

最初的兩下敲門聲尚顯禮貌，像是某種試探。但緊接着，節奏驟然加快，像是無數隻手在争先恐後地拍打門闆。混雜着變調的生日歌旋律，終于喚醒了祝玖被麻痹的危機意識。

她驟然感覺到周圍的詭異，冰涼的恐懼從心底向四肢蔓延。

她剛想從凳子上起身逃離，卻聽“轟”的一聲巨響，門被巨力撞開了。

熟悉的爺爺奶奶們擁擠推攘着，像擠成一團的沙丁魚，從小小的門口湧了進來。

還不待祝玖反應，他們迅速在桌邊圍成一個圈，擠擠挨挨地站着，擋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祝玖的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面孔，還在其中看到了拿着鍋鏟的孔奶奶。她愣愣地問：“你們……”

話音未落，老人們齊齊咧開嘴，笑得詭異而整齊。

他們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根，臉上的皺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刻，像是被刻上去的溝壑。

他們的臉上帶着标準化的慈愛，看着她的眼神卻透着期待和灼熱，仿佛在注視着一件即将被拆開的禮物，随即跟着黑影的節奏開始拍手，伴着逐漸荒腔走闆的生日歌唱了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歌聲漸漸走調，尖銳的音調如密密麻麻的蟲子從耳朵鑽入，在她腦中瘋狂穿梭，塞滿了每一處空隙，按下了她剛剛升起的危機感。

剛剛在想什麼來着？

祝玖的腦中塞滿了蟲子的屍體，耳中是層層疊疊的生日快樂，眼中是桌上誘人的水果蛋糕，意識像是被拖入了一片粘稠的泥沼，無法思考，無法動彈。

看上去真好吃啊。

廉價的老式奶油包裹着蛋糕胚，上面鋪滿了黃桃、火龍果和鮮豔的糖漬櫻桃。

她已經想象到蛋糕進入口腔後的甜蜜，爛熟果肉在牙齒的擠壓下迸出的果汁，蛋糕胚柔軟得像浸透了水的海綿，滿是色素的甜膩奶油糊滿口腔上壁。

祝玖的嘴角緩緩彎起，舌尖輕輕抵住上颚，仿佛那甜膩的口感已真實存在。

蓮花蠟燭還在旋轉着，一圈，一圈，機械的生日歌仿佛永遠不會停歇，她下意識地擡起手，随着老人們的節奏，輕輕拍起手來。

太好了，媽媽在，爺爺奶奶們在，還有好吃的蛋糕！

幸福感如溫熱的潮水從腳底湧上來，包裹住她全身。那種柔軟的眩暈感幾乎讓她徹底放松下來。

窗台邊突然傳來響聲，短暫打斷了祝玖幸福的眩暈。

那聲音不大，卻仿佛一根刺紮入了祝玖的意識，将她從糖漿中撈了出來。

她偏頭望過去，在人群的縫隙中，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祝玖眯了眯眼，那是誰？

黑色的兜帽衣，高挺的鼻梁，眉頭緊皺，眼神複雜。

好熟悉，祝玖一陣恍惚，腦中閃過某些模糊的片段。

然而，她很快轉回腦袋，将這些疑惑抛到腦後。

嘴角再次翹起，現在最重要的是她的生日，該許願了。

祝玖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面上帶着夢幻般的微笑。

“我的生日願望是……”

等一下，她的生日，是今天嗎？

祝玖不自覺地睜開眼，目光落回桌上的蛋糕，卻漸漸變得茫然。

奶油的甜膩似乎變得過于濃烈，令人作嘔。挖成球狀的火龍果四處亂轉，白色果肉上，芝麻般的黑色種子變成了翻滾的複眼。蛆蟲爬滿了甜滋滋的櫻桃，将外表啃食地坑坑窪窪。黃桃則變成了金魚的屍體，魚眼蒙上一層白翳，鱗片隐隐反着腥冷的光。

祝玖頭皮發麻，胃裡一陣翻湧。

原本熟悉的生日歌聲忽然變得陌生而刺耳，曲調雖然依舊，但語言卻扭曲成了難以理解的音節，像是從某種非人的喉嚨裡擠出來的低語，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韻律。

她猛地擡頭望去，那些她最熟悉、最信任的爺爺奶奶們，嘴唇根本沒動，生日歌卻不斷地從他們身體的各處流瀉出來，皮膚、眼角、甚至是臉上褶皺裡。

然後，他們的臉開始裂開了。

先是微妙的扭曲，像是一張老舊的油畫在潮濕中膨脹、變形，五官被牽扯着緩緩錯位，嘴角無限延伸至眼角，眼睛的輪廓向着耳後延展，鼻梁塌陷進臉頰的褶皺裡。原本讓她無限安心的人們，逐漸變得扭曲、邪惡、堕落、恐怖，最終變成了一群她不認識的年輕人。

他們的身體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畸形，有的手臂細長如藤蔓，有的腿部扭曲成反關節，甚至有些人的部分軀體被動物的肢體取代。

頭尖銳的疼了起來，血管在太陽穴處如擂鼓般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祝玖卻感覺意識一陣清明。

今天根本不是她的生日！眼前的這群人她也根本不認識！

她捂住耳朵，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逃離這個詭異的場景，但那些畸形的人影已經蜂擁而上。

無數雙手像鐵鍊般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和腳踝。她拼命掙紮，但那些手的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将她的骨頭捏碎。

一片混亂中，有人抓起一大坨蛋糕，朝她的方向遞了過來。祝玖晃着腦袋試圖躲避，卻突然被按住了腦袋，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的頭骨捏碎。

她的視線被迫聚焦在那塊蛋糕上。粉色的色素奶油包裹着蠕動的蛆蟲，火龍果上的複眼不斷起伏翻轉。

蛋糕離她的嘴越來越近，蛆蟲的蠕動聲在耳邊放大、放大、放大，帶着一種潮濕而惡心的摩擦感。

祝玖的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她目眦欲裂，拼盡全力掙紮卻都是徒勞，隻能死死抿住嘴唇。

血液在耳邊轟鳴，恐懼在胸腔中劇烈翻滾，可她根本無力反抗。

蛋糕狠狠地按到了她的嘴上，體溫讓奶油微微融化，在她嘴唇上形成一層油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