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榮被許陳倉這番話說得一愣一愣:“這姑娘還能跟牲畜治病不成?”
“都是萬物生靈,為何治不成?”這樣傲氣的話由許陳倉說來,就簡單仿佛在讨論晚上該吃什麼飯。
陳榮果然被唬住,他猛地抱拳道:“厲害厲害,俺這似有眼不似(識)仙姑啰。”
許陳倉并沒有把他的恭維放在心上。
危機暫除,天色已深,他們商議之下,決定讓陳榮跟着回營地休息一晚。
貨郎栖身之處離這裡不遠,他跑過去三下五除二就裹了蒲草做的鋪蓋來,速度快得仿佛生怕他們丢下他先走了似的。
“好人,你們都似大好人。”貨郎好像久不與人交談,一路上絮絮叨叨個沒完。
回到營地,篝火将息未息,餘燼中還留着兩三塊沒收起的黍米餅,烤得酥香焦脆。
貨郎瞧見,喉頭不覺滾動了下,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眼珠死死黏在食物上,怎麼挪也挪不開。
程南樓撥弄火堆樹枝的手頓了頓,善解人意道:“你還沒用晚膳嗎?”
陳榮舔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咽了口唾沫:“俺隻帶了些幹糧,後頭還不知道要走多遠,可不得省着點吃。”
言下之意就是沒吃。
許陳倉将剩下沒動過的吃食彙在一起給了他,陳榮也不客氣,端過來狼吞虎咽就将一碗飯一掃殆盡。
吃完他仍意猶未盡,眼睛炯炯有神地瞧着剩下沒收起的殘羹冷炙。
許陳倉道:“這些都動過了。”
“俺不在意不在意。”陳榮笑笑,搶答道,“在外頭哪賀兒還講究這些。”
許陳倉見狀不再多言,将剩飯也倒給了他。也不知他多久沒吃過飽飯了,稀裡糊塗,就着碟小菜就全部吞之入腹。
玄妙看得入神,手中松子落在膝頭也不知道。那貨郎連沾着菜渣的碗沿都舔得锃亮,最後甚至将碟中醬汁都喝了個幹淨。
陳榮将碗擱下,抹了抹嘴,瞧猴子盯着他,便從籮筐裡掏出個布囊,翻開裡面掰下一小塊黑面馍馍給它。
玄妙沒見過這樣的人,隻覺處處透着新奇:“你這隻猴子有名字嗎?”
“算有吧,俺是在青河那賀兒買下它的,俺沒讀過幾天書,想不錯什麼名字,索性叫它小河。”陳榮摩挲着猴子秃了一片的腦袋,眼底泛起奇異柔光。
玄妙一腦瓜稀奇古怪的問題,與陳榮聊得甚是有來有回。許陳倉和程南樓話不多,均坐在一旁靜靜聽着。陸宴白回來後就不知又跑到什麼地方躲清閑了,到處找不到人。
滿月抱膝坐在離他們稍遠一些的陰影中,懷裡的小肥啾不知什麼緣故從剛才回到營地就有點無精打采,鳥喙埋在羽毛間,不太想搭理人。
滿月摸着小肥啾的腦袋,心神不甯。
主角團一向以助人為樂,如今初出茅廬,未經曆過原著劇情的打磨,警惕心明顯不足。
可滿月自小生活的地方卻是實打實地布滿了暗潮湧動的危機,讓她有着超乎尋常的對危險的直覺。她總隐隐覺得這人有點不對勁,可具體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這話也沒法對主角團講。何況她自己都是受到幫助的一個,有什麼資格讓他們别多管閑事呢,隻能盼着平安度過這幾日。聽那個陳榮的意思,他要去前面的密雲城,隻希望能安安穩穩度過這段時間。
想着,滿月瞧向對角的陳榮,篝火的火光映在他周身,她視線下移,正好與那隻名叫小河的猴子對上。
小河黑黝黝的一雙眼,仿若無邊無際的黑洞,不經意間将人吸入其中。
滿月愣了愣,正要再看,小河卻突然沖着她呲起了牙,不知想笑還是威脅,但一眨眼,它就偏開了頭,好像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她的錯覺而已。
滿月蹙起眉,不禁抱緊了懷中的小肥啾。
小肥啾被勒得有些難受,擡起小腦袋抗議:“啾~”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清越嗓音裹着夜風拂過耳畔。
滿月擡頭望去,不知從哪裡回來的陸宴白在她身邊坐下,離近些,她聞到他身上的松柏氣息,裹挾着些許夜露的濕意。
他去了林子裡。
難道……
陸宴白垂眸看了她一眼,篝火在十步之外躍動,碎金般的光點落在他眼睫上,将那雙總含三分笑意的眸子映得忽明忽暗。
滿月心神一動。
他肯定是回去查看了将才玄妙出事的地方。
不知怎麼,滿月就是如此斷定。
不得不感歎一句,大魔王還是大魔王,和如今胸無城府的主角團相比,心思果然要更重一些。
不過這種時候反倒讓她有種安全感。
太好了終于不是她一個人有這種上不了台面的想法。
滿月悄悄靠近了陸宴白。她瞥了眼前面,确定沒人注意他們,才壓低聲音道:“你也覺得他有問題嗎?”
離得近,少女身上杏子糕的甜香撲面而來。陸宴白正在百無聊賴轉着鈴铛的手頓了頓,他偏過頭,她瑩白的臉近在咫尺,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映着不遠處的篝火,像沾了月色的蜜桃。
“‘也’?”陸宴白眉梢微揚,鈴铛在他指間轉了個漂亮的弧度,他一手撐着臉,似笑非笑瞧向她,漆黑眸子有着某種攝人心魂的洞察力。
滿月這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忙轉開眼,不說話了。
“你的扇墜又沒交給我。”陸宴白晃了晃手中的鈴铛,彎眼笑起,“若真覺得這人有問題,為何不去找程南樓商量?”
滿月睜圓了眼。
一瞬間她像是篝火堆四濺的火星灼到,從臉頰一路紅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