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程南樓不明所以,“見到有人身陷困境,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滿月笑起來,專挑他話裡的茬:“但我是妖,又不是人。”
“妖與人并無二緻,都是生活在這片大地的生靈,都有善心惡心,如何能隻以一個身份就論曲直是非?”程南樓擡了下眸,滿月清晰看見他眼底的清明和堅定,盡管隻是驚鴻一瞥,卻足夠讓她怔愣一瞬。
她倒不是驚歎于這套理論,讀過原著,不久前又才聽許陳倉講過類似的話,這說法并不新奇,她驚訝的,是程南樓講這話時無意中流露出的那種平靜安然的平和。
陳倉這樣講,蓋因她有一份來自良好出身的心高氣傲,不屑與渾濁世間同流合污,而程南樓這麼講,則是因為他是發自内心這麼覺得。
那是一種天生具足的平等心,不摻雜其餘念頭,幹淨得一塵不染。
怪不得原著裡曾說,與大部分人所以為的陸宴白不一樣,程南樓才是行藏道人真正看好的傳人。
這份心境的确當得起。
隻是不知缺少了命魂珠的加持,他還能不能有原著那麼好運……
程南樓卻渾然不覺這話有多了不起,他取來一張符紙,随手一點,符紙即刻燃起,很快燒為了灰燼。
程南樓将符灰和在配好的藥膏中,悉心替她上起藥來。
藥體冰涼,将傷口處隐約的灼熱遮了下去。
滿月垂眸瞧着眼前的程南樓,大概是他聖父氣場太強,叫嚣在她心頭的愧疚感逐漸變得安靜下來。
唉。
如果她有金手指就好了,有金手指,至少可以幫上他一點,也不會像現在一樣隻能被良心灼烤,備受煎熬。
“滿月姑娘,可否幫我把那邊的藥瓶拿過來?”程南樓擡頭,又一次對上她的眼睛,猝不及防。
滿月心神微晃。她慌忙收起視線,探身去拿紅木錦盒裡的東西,許是心不定,收手時沒留意,差點打翻了案幾上的茶盞。
滿月趕緊去救茶盞。她剛一接到茶盞,一隻白皙纖長的手同時覆了上來。
指尖觸及,是帶着溫度的暖意。
“小心。”程南樓道。
滿月腦子空白了一瞬,下一刻她反應過來,臉頰不受控制騰地變紅,一路發燙到了耳尖。
滿月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她的心砰砰直跳,正打算講些什麼來緩解尴尬,一道帶笑的聲音忽然橫空插.了進來,平白擾碎了一室的安靜。
“是我來的不巧了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滿月猛然回過神,她循聲瞧去,見陸宴白懶懶倚在門邊,不知來了多久,正彎着眼睛,笑眯眯看着她,帶着幾分促狹的調侃。
被他這樣注視着,不知為何,滿月莫名有些發起虛來。
她斂回視線,很沒骨氣地往後縮了縮。
程南樓看見來人,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略一颔首打招呼:“師兄。”
語畢,他從滿月手中接過茶盞,穩穩當當重新放好。
陸宴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滿月,方才笑意盈盈道:“怎麼,不歡迎我來?”
滿月清楚這話是對她講的,頓時壓力山大。她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好心态,揚起假假的笑容,擡頭看他:“我本來想上完藥就去找你道謝,沒想到你先來了。”
陸宴白挑了挑眉,懶得理會她這話幾分真幾分假,轉而觑向半跪在滿月身前的程南樓:“她怎麼樣?可有性命之憂?”
“我替她清了餘毒,并無大礙。”程南樓絲毫沒有感覺到他們之間微妙的暗流湧動。他給她換了嶄新的裹簾,動作輕柔地替她包紮好,拿起剩下的藥膏起了身。
“這瓶藥膏外敷,每日早晚兩次,你……”
滿月接過藥膏,同樣是笑,對着程南樓就不覺真情實感多了:“我自己來就好,不麻煩你了。”
程南樓頓了頓,隻得道:“你若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再來找我。”
說完,程南樓瞧向等在門邊的陸宴白,看他這樣子十有八九是有事找滿月,便收拾起案幾上的東西體貼地準備離開了。
走前程南樓想到什麼,停下來專門叮囑道:“滿月姑娘,你的傷這幾日不能碰水,否則符咒會失效。”
滿月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目送着程南樓離去。畢竟他一走,她就不得不獨自面對大魔王了。
程南樓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處。
滿月暗歎一聲,剛要打起精神應付還留在原地的人,就先聽到一個聲音笑吟吟地朝她砸過來。
“滿月是誰?”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