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從山上帶回來一個昏迷不醒的小妖怪後,程南樓已經聽他喋喋不休了快半個時辰。從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講述中,程南樓大緻理清了前因後果,也明白他為何如此激動。玄妙性子頑皮,闖禍闖多了,尚在盛京時,就常被其他院師兄師弟找來告狀,屢教不改,被宴白師兄懲治之後,也算留下了陰影,生怕再引火上身。
程南樓略無奈地摸了摸小師弟快炸毛的腦袋,安撫道:“無事,别擔心。”
玄妙卻是心有餘悸:“南樓師兄你不知道有多吓人!我明明沒怎麼撞到她,她忽然口吐鮮血暈了過去,我還以為我是不是無意中練成了什麼秘術,威力竟如此驚人……”
他話沒說完,房門被推開。走出來的藍衣少女剛好聽到他後面一句,沒忍住嗤笑一聲:“那你确實想得有點多。”
玄妙鼓起腮幫子,轉頭怒目而視。
倒是程南樓見她出來,主動問道:“她如何了?”
“有我在,她怎麼可能有事。”陳倉挑挑眉,一臉理所應當,“況且她不過是經脈暫封住罷了。我猜玄妙和她搭話時,她恰好強行破了封印,所以才吐出了一口心頭血。”
聽了有理有據的專業解釋,玄妙才徹底松了口氣,如釋重負:“我就說不是我!”
陳倉看向自家小師弟,存了逗他的心思,面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表情:“但你确實要倒黴了。”
玄妙歪了歪頭:“為什麼?”
陳倉扯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像笑容的笑容。她揚了揚指間夾着的東西:“我在她身上發現了宴白師兄的契言符。”
玄妙神色一僵,表情瞬間不好了。
契言符是比較高階的符咒,言即成契,但對畫符者本人沒多大好處。師兄既然給她此符,顯然兩人關系匪淺。
玄妙眼前一黑,諸般不好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他下意識地躲去程南樓身後,面如白紙:“真的不是我害她如此的……師父可以給我作證!”
陳倉拍拍他的頭,皮笑肉不笑:“把你的糖人拿出來,我就考慮替你背黑鍋。”
玄妙對陸宴白的恐懼大過一切,一時也顧不得劃算不劃算,他從自己腰間系着的乾坤袋中抓出一把糖紙妥帖包裹的糖人,全部塞到陳倉手裡。
陳倉面無表情瞥了眼:“就這些?”
玄妙深谙自家師姐的性格,他将乾坤袋翻了個底朝天,苦着張臉:“真沒了。”
陳倉這才滿意。她将糖人收起來,略擡了擡下巴:“去找師父吧。”
玄妙如蒙大赦,一刻也不願在這裡多留,頭也不回地往行藏道人所在的房間跑去。
玄妙走後,陳倉施施然揭開一張糖紙,将糖人塞進嘴裡。
程南樓對這種每天都會上演的鬧劇早已司空見慣。他問道:“當真是師兄的契言符?”
“我騙他做什麼。”陳倉像不要錢似的,将從小師弟那裡搜刮來的糖人分給程南樓,“師兄幾時回來?”
先前他們去接應陸宴白,雖然沒有徹底制服度母陰司,但對方元氣大傷,如今封了山,近幾年内不會再有餘力下山作亂。度母陰司底細不明,就連師父都忌憚三分,這已然是最好的結局。
陸宴白正是奉了師命,着手去處理後續的一些事情。
“應當快回來了。”程南樓望了眼軒窗外,面容寂然,“事情畢竟因師兄而起,于情于理要給那些人一個交代。”
陳倉聞言嗤笑一聲:“沒有師兄,那些人窮耗半輩也休想踏進三危山一步,如今封山,倒要說師兄打草驚蛇,真是可笑。可見為民除害是假,謀求私利是真。”
程南樓雖也贊同陳倉的話,但他性子較溫和,斷然不會講得這麼直接,隻道:“人各有志。”
陳倉翻了個白眼:“除妖師的名聲,遲早要被這些沽名釣譽之輩敗壞。”
她話音剛落,樓下年久失修的木階傳來咯吱作響的聲音,很是輕微,可在場都是修道之人,五感向來更為敏銳,還是輕而易舉捕捉到了。
陳倉偏頭,但見藍衣少年自樓下走來,他身上的血迹已經盡數清理,照舊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路人臉,總讓人記不清他的長相。與往常不同,他肩膀上趴着一隻圓嘟嘟的小黃雀,小黃雀身上靈氣萦繞,一看就非不是普通的禽鳥,隻是它似乎不怎麼開心,垂着小腦袋,翅膀聳拉着,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
陳倉稀奇:“師兄何時養了靈寵?”
小肥啾是陸宴白在門口撿到的,不知何故與它原本的主人失了散,他就順手帶了回來。
陸宴白沒有多加解釋的興緻,他見兩人守在廊上,反問:“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程南樓正要回答,陳倉搶先開了口:“玄妙撿了個小妖怪回來。”
言畢,她多加一嘴:“那小妖怪身上,有師兄的契言符。”
陸宴白正在逗鳥的動作一頓,他擡眸,分明和往常别無二緻的寂寂黑眸,陳倉愣是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微妙波動。
“哦?”陸宴白收回手,彎眼笑起來,“她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