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娘子聽得一愣一愣:“你……”
“我還有小燈。”滿月簡單講了小燈的來曆,她亟不可待,“我知如今的世道仇恨妖族,可普天之大,并非隻有留在三危山才有活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度母陰司喪盡天良,遲早會有牆倒衆人推的一天,嬢嬢何必坐以待斃。”
整個三危山,還從未有妖敢如此大膽銳評度母陰司。蔓娘子雖是大妖,不比那些從小接受洗腦的小妖對度母陰司極度尊崇,但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仍舊覺得心驚膽戰:“……你這孩子,幾時起了這樣的念頭?”
“嬢嬢同我走吧。”滿月近乎是哀求。她明白自己在蔓娘子心中的分量,心一橫道,“而且破陣那人是我帶進來的,甲字班的鐵牛和那位畫境大人都曾看到我和他在一起,就算度母陰司這次能赢,我留在三危山,也難逃一死。”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蔓娘子臉色登時大變:“你……”
滿月卻靜靜看着蔓娘子,等她做出決定。
蔓娘子隻覺分明才隔了一天,她都快不認識眼前的小姑娘了。
這還是她的滿月嗎?
她踟蹰片刻,最終還是答應:“好,我随你去。”
滿月繃着的心弦稍稍一松,她也沒想到進展得會這麼順利,原以為還要多費一番口舌。
蔓娘子讓滿月在這裡等她,她則回去簡單收拾一些細軟,免得路上沒有盤纏。
蔓娘子離開,滿月挑了個隐蔽的地方等她。天邊的妖雲滾滾不知何時竟越變越大,幾乎占據了大半個天空,先前剛從地宮出來時的明媚豔陽又盡數被遮蔽,黑沉沉一片,分外有壓迫感。
滿月知道,三危山上或人或妖,都在等待着妖雲炸開後的結果。若赢的是度母陰司,山上的除妖師就會找機會盡快離去,若赢的是陸乙他們,三危山覆滅或許就在今朝。
滿月不願去想那個結果到底會是什麼,兩種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她隻希望陸乙能活着離開。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她并不準備動用契言符去找他,之前的說辭隻不過為了讓蔓娘子安心,她對陸乙到底是戒備大過信任。
滿月的心思很快又飄到接下來的打算上。
她雖然妖脈斷絕,再修也修不出個眉目,但誤打誤撞與小燈妖結契,讓她多少有了些從前不曾有過的底氣。她這輩子沒什麼大指望,也不計劃再摻和原著那些複雜的事端,隻想找個窮鄉僻壤,安安靜靜度過接下來的日子就好。
嬢嬢一向喜水,她們可以往南邊去,聽說南邊的口味偏甜辣,也不知嬢嬢能不能吃得慣那裡的飯……
有一搭沒一搭想着,蔓娘子終于回來了,她手裡掂着鼓鼓的行囊,遞給滿月讓她背好,才撿人迹罕至的偏僻小路一道往三危山外走。
路上滿月是難得有些興奮,曾經想也不敢想的事竟然真的發生了,她開心得宛如在做夢一般。
隻要離開三危山,離開度母陰司,離開主角團,她們一定能夠平平安安過上想過的日子。
“嬢嬢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不睡不着覺,總愛纏着你講故事,你不知從哪兒得了一本外面凡人撰寫的遊記,念給我聽。”滿月叽叽喳喳暢想着未來,話不覺也多起來,“我那時總是和你講想去看一看,現在終于能夠得償所願。”
與她相對,蔓娘子顯得心不在焉,她勉強笑着應聲,卻并沒有聽到她在講些什麼。
滿月倒是不介意。蔓娘子和她不同,她在三危山的時間更久,且不了解原著的事,于她而言是背井離鄉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自然忐忑。
滿月很清楚如果不是為了她,哪怕真的到了性命垂危的關頭,蔓娘子也不一定能下決心離開三危山。
此時天邊的鏖戰正進行到最激烈的地步,驚雷一道接着一道落下。滿月聽着這聲音,手心不覺沁出汗來。
她強迫着自己不準回頭,一心隻想帶蔓娘子趕快逃出這個是非之地。
可是冥冥之中,她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滿月。”
滿月還在絮絮說着她自己也聽之無味的話,蔓娘子卻像是終于回過神來,喊住了她。
滿月一頓,停下來,側頭看身邊人:“蔓嬢嬢?”
山頭的妖雲将天空完全遮蔽,四下陷入了一種詭谲的昏暗之中,隻有道道驚雷炸在眼前,方才照見一切。
蔓娘子的臉色不知為何又蒼白了一些,伴着越來越快的驚雷聲,她看向滿月:“我給你的玉珠,你可帶在身上?”
滿月一愣,乖巧地點了點頭。
玉珠是滿月自有記憶一來就一直戴在腕上的,她曾詢問過玉珠的來曆,蔓娘子也講不出個所以然,隻殷切叮囑她不要離身,這麼多年,如同吃飯喝水一般,已然成為習慣。
蔓娘子摸摸滿月的頭,像是放了心。
又一道驚雷在天際炸開,如墨濃郁的妖雲終于得以散開,化作無窮無盡的妖氣,仿佛要将整個三危山吞沒。
滿月瞧着那團逐漸淡去的妖雲,心頭一緊,握着蔓娘子的手不覺松開了些。
“還是輸了……”
她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