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沈語秋獨自在家,對着電腦處理工作。
沒有哥哥的第十五年,自己“死”去的第十五年。
第一年,在他腦中幾乎隻有空白和嘈雜的噪點。
他隻記得自己沖上樓頂,之後很久的記憶都像是被人為删除了一樣。沈語秋隻記得,他沒有為沈聞楓挑選一塊墓地,而是将哥哥的骨灰灑進了海裡。
他悄悄地、悄悄地,留下了一小塊碎片,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它吞下去。
沈語秋就是沈聞楓的墓碑。
他沒把自己卡死,也沒把自己送進醫院,想必他死去的半身也是認同這個方式,也是願意回來陪他熬過這一程的。
那個新春,枕槐安目送兩個孩子出門,左等右等,卻隻等回來了一個。
那段時期,江殊彥安靜了很久,再開口,也隻剩小心和無措。
那次高考,樂了了看着三年前從未設想過的好成績,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曾幾何時,對于沈聞楓和沈語秋來說,他們除了對方什麼都沒有,如果他們從這世上離開,除了對方,不會影響到任何人。
後來,他們什麼都有了,卻失了一副軀殼,缺了一半靈魂,隻靠着思念,留下一縷溝通陰陽,存在于交融的血肉中。永不分離,永不相見。
那晚過後,沈語秋仍舊住在枕槐安家,是被枕槐安強行留下的。
沈聞楓,沈文風,幾乎一樣的名字,連離去時帶來的痛苦也不相上下。
枕槐安一度又開始懷疑自己,開始把一切都歸為是自己的錯。
從天亮到天黑,再到深夜,那麼長的時間。
如果那天把他們喊回來,如果那天去看一看,甚至隻是在臨近零點時打個電話,是不是結局都會不一樣。
甚至他會想,是不是僅僅因為自己這個人,會為親近的人招來厄運。
隻是當他看到沈語秋時,這些都不重要了。
當人看到重要的人和自己處在同一片的痛苦的海洋中,看到對方放棄掙紮,任由自己下沉,眼看着就要溺死,反而能夠在慌亂中找到一絲理智。
枕槐安當時很确定,如果自己不管,不去拉他一把,那麼,沒了沈聞楓,沈語秋也活不久了。
就這麼,他拽着沈語秋,也靠沈語秋拽着自己,總算是都活下來了。
很多人遭受重大打擊後都會一蹶不振,沈語秋的狀況已經不是一蹶不振了,而是行屍走肉,是還能動的死人。
那段時間,沈語秋的成績反而在往上漲。
除了睡着——或者說身體承受不住,累暈過去的時間,沈語秋必須讓自己的每時每刻都被完全利用起來,沒事幹了就寫題,一本又一本,一遍又一遍。
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高考成績出來,看過的每個人都在沉默。
如果可以,沒人想看到這個本該驚喜、本該慶祝的好成績。
而沈語秋本人,他其實到最後連自己考了多少分都不知道。
從打印準考證開始,看考試時間,看考點,準備證件和文具,按時把人喊起來,接送,全是枕槐安在操心。後來的查分和報志願,一切也都是枕槐安自作主張。
前半程沈語秋不管是出于給自己找事情做的心态,還是出于完成任務的心态,不上心,但好歹也是該做什麼做什麼。但後半程,如果枕槐安不管他,他大概真的就那麼什麼都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