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一個上午,沈語秋被迫接受了兩個噩耗,一個是下周要開學考試,另一個是他的同桌是個聒噪的自來熟,逼得沈語秋一下課就跑去五班門口等沈聞楓。
一周的課上下來,各科老師也都見過了。英語還真碰上了枕槐安說的那個李娟。物理第一周就占課間,以後恐怕不好過,其他的倒是沒什麼。班主任是教地理的,看起來挺年輕,脾氣也不錯,最主要的是,起碼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管沈語秋已經有點擋眼的頭發。
沈語秋的同桌叫江殊彥,眼角有些下垂,眼睛很亮,看着莫名讓人會想到小狗。可能是晚上睡覺翻跟頭,頭發總有點亂翹着。非要沈語秋給個評價的話,那就是:跟個閑不住的小型犬似的。一下課就拽着沈語秋聊天,上課見沈語秋也不好好聽,就給他傳紙條。一開始,出于禮貌,沈語秋還努力跟他聊幾句,後來發現這人不需要回應也有說不完的話。
不過也有好處,那就是江殊彥是為數不多會好好寫作業的人之一,而且會主動把作業借給他抄,簡直是救了沈語秋半條命。
十一中是标準的學校可以不咋地,形式不能少一點。一個開學考也要打亂班級分考場,沈語秋對着英語卷子目不轉睛地盯了十分鐘,中考時的奇迹終究是奇迹,不可能一直出現……好吧其實隻是碰巧今年中考英語卷子簡單。也可能是回光返照吧,之後英語就徹底一個詞都不認識了。最後還是十分鐘瞎蒙胡扯寫滿了答題卡,然後開始祈禱。不是祈禱蒙對得多一些,是祈禱教過他的英語老師不會再瘋一個。
下分之後,意料之内地,沈語秋被李娟叫人喊了過去。站在英語辦公室門口小幅度地做了個深呼吸,敲門進去。沈語秋表面冷靜,内裡已經慌得死了一會兒了。
“沒事,你别緊張。”李娟帶着一臉和藹的笑容安慰道。如果不是看過自己的成績,沈語秋差點要以為自己撞大運蒙了個高分出來。
“來,坐。”
辦公室裡就她一個老師在,李娟示意他坐在自己桌子側面的凳子上,她不喜歡讓學生站着跟她談話,特地買了個凳子,一直放在辦公室,“我就不繞彎子了,你知道高考不一定要考英語嗎?”
“啊?”沈語秋本來做好了被罵一頓的準備,做好了聽她苦口婆心的勸半天的準備,做好了被額外布置作業的準備,結果全讓她這一句話給問懵了。能不考英語當然好,可主科又不能選修。
李娟看他的反應,估計是完全沒聽說過,就先解釋了起來:“高考外語是可以考小語種的,日法西德俄,總分啊考試時長啊都和英語一樣。”
說着,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成績單,推給沈語秋看:“你看啊,九科裡面,除了政治和英語,你的單科排名差不多都在年級前十,政治也屬于中上,而且到時候選科不選就行了。就是這個英語,直接倒數,給總排名拉下來了。”
說罷,她收回指在成績單上的手,點明了喊沈語秋來談話的用意:“我是想着,之前教過的一個學生,和你一樣,别的都還行,就英語特别差。他最後就是改了語種,那孩子高考是咱們學校那一屆的最高分,沒記錯的話考了個重本。”
一番話下來,說得沈語秋簡直沒法不心動,英語學不會是一方面,問題是他看見英語就煩,如果能換語種,不用天天對着一堆在他眼裡就是亂碼的東西,自然是再好不過,而且如果能考日語的話,他起碼聽得懂。
可心動歸心動,做決定還是要基于現實情況的:“謝謝您的好意。隻不過我家長應該不會同意我去找這種的補習班……”
他們這附近可能壓根就沒有補習班這種東西,更别提教什麼小語種的了,市裡應該有,但是先不說路程和時間問題,他實在是沒有那個閑錢。
李娟看出他的猶豫,拉開抽屜拿出一疊用訂書機訂的小冊子,遞給沈語秋:“我理解,咱們這想找補習班确實太麻煩,而且換了語種也不一定能學會。這是我找的一些入門教材引下來的。我的建議是,可以先自學一點基礎的東西試試,當初那孩子應該就是自學的。隻是一種嘗試,失敗了也沒什麼損失。”
沒等沈語秋拒絕,她又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說:“反正我看了你的答題卡,你這英語學了這麼多年,也就認識個字母吧?先試試,英語該上課也接着上,課間有空了就自己看看,覺着能成就接着學,覺着不成,也不差這十天半個月的。當然,說這麼多都隻是一個建議,決定權在你自己。”
等沈語秋從辦公室出來,最後一節課的預備鈴已經響了。放了學趕到初夏,忙過了人最多的一段時間,三個人坐在一起吃着晚飯,沈語秋才提起這件事。
“能聽懂那就試試吧,反正我覺得比英語簡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我多少也能教你點。”枕槐安說,下一句話,讓沈語秋眼裡的疑問變成震驚,“李娟說的那個學生可能就是我,沒想到她還記得,不過我當初其實……不完全算自學。”
“世界這麼小的嗎?”沈語秋感歎道,随即又反應過來,“不是,店長你當初是年級第一?”
“不是。”枕槐安果斷否認,頓了一兩秒又接着說,“……隻有最後是第一。”
沈聞楓感覺他情緒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哪裡有問題,幾乎是下意識地打趣引開注意:“原來小樹哥還是個學霸啊。”
“第一本來不是我的。”枕槐安把話題又拉了回來,“語秋是大部分能聽懂但是不認字對吧,你這周先把假名背了,然後我給你找套卷子做。”
“上來直接做卷子?”沈語秋問,他感覺自己今天一天都是在各種震驚中度過的。
“對,相信自己,”枕槐安朝沈語秋豎了個拇指,“而且又不是考試,大不了瞎寫呗。”
一周後,沈語秋做卷子的途中就下定了換語種的決心,光是沖着閱讀慢慢看能看懂就一定要換。對完答案之後,枕槐安的話更是定死了他這個決心:“可以啊,我給你的是高考卷子,雖然說假名不熟做得實在是太慢吧。但是不算作文,一百二拿了九十多,而且雖然中間停下來讓你讀題了,但聽力一個都沒錯,現在直接去高考都比你學英語強了,你真沒自己偷偷學過?”
轉天一早,沈語秋就去找李娟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和決定,李娟現場搜了幾道題給他做,确認了他沒有為了不學英語糊弄自己後,發自内心的替他高興,還給了他英語課上可以不聽課做其他事的特權。當晚,沈語秋為自己終于擺脫英語的魔爪,興奮得半宿沒睡着,轉天頂着兩個熊貓眼去到學校,在任課老師犀利的目光下睡了一上午。
眼看就到了國慶前夕,一個月下來,又是軍訓又是運動會的,沈語秋也被迫适應了同桌的話痨屬性,雖說還是一閑下來就往五班跑,至少不是像剛開學時那樣跟逃難似的了。而且有個小狗成天吃飯聊天上廁所的纏着自己,倒也省得他想轍打發時間了。
“沈語秋!”
本來沈語秋正和自家哥哥站在走廊裡靠着牆悠悠閑閑地聊天,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喊得他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畢竟自己不是螞蟻,最終退而求其次選擇往他哥身後躲了躲,然後面壁。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時忘了你社恐。”江殊彥對着沈語秋雙手合十道歉,也不管他臉朝着牆看沒看見,“我說下課怎麼總找不找你人,原來是來别的班找人。這是你朋友嗎?之前怎麼不告訴我,你們幹嘛呢?帶我一塊呗。”
“我哥……”,沈語秋維持着面壁的姿勢,好一陣才壓下想撲過去掐死江殊彥的心,轉回來。
沈聞楓不失禮貌的介紹自己:“你好,我叫沈聞楓,小秋的雙胞胎哥哥。”
“你還有個雙胞胎哥哥?!”江殊彥不自覺地又提高了聲音,見沈語秋一個深吸氣攥着拳頭又面壁去了,才反應過來,立馬捂嘴小聲道歉,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把人家晾一邊了,又連忙補了自我介紹,“你好你好,我叫江殊彥,和你弟弟是同桌。你們真的是雙胞胎嗎?長得完全不像诶。有個雙胞胎兄弟是什麼感覺啊?話說雙胞胎之間真的有心靈感應之類的嗎?會有那種神奇的默契嗎?”
“我聽小秋提起過你,說你很……熱情。”沈聞楓說,“沒想到比我想象的還熱情。”
沈語秋沒心情聽他倆一個話死多一個客套地聊天,不話多不客套也不想聽。剛才那兩嗓子喊得他現在總感覺有人在看他,一心隻想盡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借口說快上課了,一手把沈聞楓推向五班教室,一手拽着江殊彥回了二班。
進了教室,江殊彥又拉着沈語秋東扯西扯了好一陣,響過上課鈴,老師都走到門口了,才一拍腦門,想起來:“啊,我剛才找你是有正事來着。”
“什麼?”沈語秋放低了音量,敷衍問道。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清楚,能從江殊彥嘴裡出來的,壓根就沒有正事這個分類。
江殊彥瞟了眼老師,幾乎是用氣音說:“一會兒傳紙條給你。”
過了連半分鐘都沒有,沈語秋感覺有東西在戳他的手,低頭一看是同桌推過來的一張折起來的便簽紙。
不是,就這麼寫都寫不了十幾秒的一句話,剛才直接說不就好了,有必要寫紙條嗎?
沈語秋拿過紙條打開,話痨拿起筆說話也不得不簡潔,上面隻有一小行字。
江殊彥:十月一出去玩嗎?
沈語秋:不去。
江殊彥:為什麼?
沈語秋:打工。
不打工也不可能去就是了,又沒有很熟。
江殊彥:國慶?一天都不歇?你在哪打工啊?你哥也一起嗎?
一連串的問号看的沈語秋一時不知道他是沒死心還是單純好奇心旺盛。
沈語秋:不歇。校門口小吃店。一起。
江殊彥:門口好多賣吃的的,哪個啊?
沈語秋:出門左拐,裝修的最獨特那家。
江殊彥:老闆穿得挺騷那家?好像是叫初夏?
沈語秋拿着傳回來的紙條,感覺自己差點都要憋出内傷了才沒笑出聲。偷偷擡眼确認老師沒有注意到自己,又緩了好一陣才繼續寫。
沈語秋:你怎麼知道我們店長穿成什麼樣,你又沒去過。
這次對方寫了好久才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