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珉像是很高興她有這種反應，大笑着坐回跑車裡，發動機轟鳴，揚長而去。

顧懷翡的裙擺已經被暴雨澆透，乘着雨走過來時，周身萦繞着濕冷的水汽。

宋宛熠僵在原地，視線無焦點地投向空白的門闆，雙手還緊緊地握着門把，太過用力，指節周圍的皮膚泛起一圈白。

顧懷翡收起傘，走到她身後，像往常一樣安靜地看了她幾眼。最終沒說什麼，隻是抓住門闆将門拉開，低聲說：“回去吧，妹妹。”

鐘點阿姨正在準備午飯，聽到玄關的動靜從廚房走出來，見她們兩個都淋了雨，趕緊說：“快洗個熱水澡，天冷小心感冒，我這就去熬姜湯，等會兒喝一碗。”

宋宛熠黯然地低垂着腦袋，由于點頭的動作，更深地垂下去，無精打采地往樓上走。

顧懷翡的神情看不出異常，但衣服幾乎全打濕了，發絲濕漉漉的，正在滴水。

鐘點阿姨趕忙取了條幹毛巾，走上前遞給顧懷翡，讓她擦一下，然後猶豫了會兒，才開口問：“剛才我聽見外面有人大喊大叫，是不是有誰上門找麻煩啊？”

顧懷翡不緊不慢地擦拭自己的手，道：“不算什麼事，不用擔心。”

鐘點阿姨又指指樓上，壓低聲音，悄悄說：“宋姑娘怎麼了？”

“昨晚值夜班，可能沒休息好。阿姨，等會兒午飯做好了你們先吃，不用等我，記得讓她多喝姜湯。”

顧懷翡叮囑完，脫下濕透的大衣，準備上樓。鐘點阿姨跟在後面，追問：“你不吃了嗎？你們姐妹倆……是不是鬧别扭了？”

平時她倆總是同進同出，感情好得不行。冷不丁地，一個回到家悶頭不說話，一個飯都不在同張桌上吃了，想叮囑什麼還得通過自己傳話，難免不讓人多想。

上了歲月的人愛操心，阿姨忍不住多說兩句：“生活不就是磕磕絆絆嗎，誰都有個急脾氣的時候，吵完架道個歉，就翻篇了，可别真傷着感情。”

顧懷翡沉默了會兒，才很淡地笑了笑，說：“一個人道歉，另一個人就隻能接受？那對被傷害的一方來說，未免太不公平。”

鐘點阿姨從沒從這個角度考慮過，乍一聽沒明白顧懷翡在說什麼。等琢磨出來她話裡的意思，不由得歎口氣：“懷翡，你這樣也太……”

太顧及旁人，也太委屈自己。

說更多就越界了，阿姨有分寸地收住了話音。顧懷翡隻是朝她笑了一下，便回樓上了。

主卧的關上後，書房的門被推開，宋宛熠拿着換洗衣物下去一樓浴室。

花灑的熱水撲下來，浸透四肢百骸的冷意慢慢被暖意逼退。宋宛熠終于找回了思緒，在溫熱的水汽中深呼吸，反複對自己說：

顧懷珉是故意的。

他就是來挑撥離間講一些壞話的。

不要中計，不要被影響。

但心底隐約也有另一種聲音，微弱，卻十分刺耳——

他說的那些事情是真還是假？顧懷翡為什麼不反駁？

每個人都有秘密，這很正常，隻是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對顧懷翡的了解是多麼單薄。

宋宛熠洗完頭發，站到水下沖泡沫。閉上眼之後，腦海中一幀幀曆曆在目的，都是顧懷翡望向自己溫和微笑的畫面。

她隻見過顧懷翡在自己面前的樣子。

除了在瑞士見過的路瑜祁鳴，除了顧潤祯和不太正常的顧懷珉，她沒有接觸過顧懷翡生活圈裡的其他人。

每個人眼中都有顧懷翡的一面，一片片的印象拼湊起來，才會是完整的顧懷翡。

她想要了解，真正的顧懷翡。

不止是站在自己面前時的，那個溫柔姐姐。

也可以有弱點，需要被照顧，不那麼完美。

宋宛熠關掉花灑，撥開擋在臉前的濕發，眼底是被水洗徹的明亮。

換上睡衣，吹好頭發，聽到鐘點阿姨在浴室外敲門：“宋姑娘，洗好了就可以出來吃午飯了。”

宋宛熠應了一聲，拉開門走出來，等所有飯菜都擺上桌，遲遲不見顧懷翡下樓。

阿姨把姜湯擺到她面前，說顧懷翡特意囑咐，讓她多喝兩碗。宋宛熠奇怪地問：“姐姐她不來吃飯嗎？”

鐘點阿姨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宋宛熠沒多追問，心裡有了猜測——她在回避自己，因為顧懷珉講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午休補覺前，宋宛熠側躺在枕頭上，盯着前一晚自己跟顧懷翡的聊天界面，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退出了對話窗。

有些心事躲在網絡後面才能傾訴，而有些則需要面對面。

點進朋友圈，往下滑，宋宛熠漫無目的地掃過各種信息，一邊醞釀睡意，一邊給關系比較好的同事點贊。

各種曬生活秀正能量的文字中，突然冒出幾行畫風迥然不同的感歎号。

【救命啊大型社死！！！是連夜從醫院辭職跑路的程度！！！

但是……嗚嗚嗚嗚她們真的好配啊！！！（配這個字我已經說累了）

我宣布從今天起！這個杯子就是路家的傳家寶了！！！】

配圖是一張平平無奇的白瓷缸，唯一令它與衆不同的，大概就隻有中英雙語的B大附院logo了。

今早她端給顧懷翡那杯咖啡，最後放在護士站，留給了路珂，該不會是同個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