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作呢。”她低聲說,“你已經把我的生活打得夠亂了,工作的時間也不留給我嗎?”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
“沒想打亂你的生活,想讓你的生活按照我的規劃轉動而已。”
後台幾個演員迅速化完妝跑出去了。今日是王好運第一次登漱金的戲台,還不會化妝,席玉麟坐在他對面正給他畫。兩人已是如坐針氈,王好運幹脆閉上了眼;席玉麟聽到這句話,投來飛快的一瞥。
她起身向他走去,瞳仁微微上擡望着他,“養鳥,籠子也要挂在屋檐下吧?你怎麼隻管把鳥捉住——”鼻音越說越濃重,她抿着嘴忍了忍,剛張嘴,話還沒說出口,一滴眼淚率先墜下來。
“——不管鳥活成什麼滋味呢?”她急促地結束掉這句話,喘着氣,把臉忽然埋進他懷裡。
範章骅投降似地舉起雙手,往後搖搖晃晃退了幾步;腰卻被環得很緊,毛茸茸的頭頂輕輕蹭了他好幾下。
“範章骅,你混蛋,我認了。這幾天我渾身不舒服,骨頭裡面都是癢的,你就跟我玩失蹤——”
“行了,霍水小姐,起來。”他拍拍她的頭頂,“等會去我家,給你補回來,好不好?做你那三瓜倆棗的工作去吧。”
霍眉遂抽身來到王好運身邊,快馬加鞭地給他勒頭,順便給了目瞪口呆的席玉麟一個警示的眼神。席玉麟也加快動作,蘸了一大筆黑顔料,剛沾上男孩的眉毛,占據了小半部分視線的帽檐忽地消失了。
那一筆歪了。
範章骅用食指頂着那個寬檐帽轉着玩兒,繞到前面,端詳他慘不忍睹的臉。
“你這爛臉還待在這兒做什麼?别吓着千裡了。”霍眉踢了踢他的小腿,“有多遠滾多遠。”
王好運心裡叫苦:畫歪了啊!匆匆拿起菜籽油又把那一小塊抹掉,自個兒縮到角落去,拿白顔料把打底補上。不等席玉麟站起來,範章骅便道:“你也忒小看我了,屍山血海都見過,還能被這個吓到?但醜确實是醜。”
“不好意思。”席玉麟鞠了一躬,剛邁開腿,又被範章骅喝住:“你是上次那個人?你說說看,霍眉當時為什麼要躲在你身後?”
“......不知道。範副官,上次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真的對不起。”
一巴掌重重落在化妝桌上。席玉麟這段時期不知被這些大人突然搞出的響動折騰了多少次,聽到便下意識地後撤一步,後腳跟踢到了顔料桶,黑顔料立刻蔓延開。
他連忙又說了一聲“對不起”,拽來一塊抹布就蹲在地上擦,外衫的前後擺都沾上了顔料。
範章骅本也無意知道答案,等的就是這個反應,遂哈哈大笑起來。
又是一巴掌落在化妝桌上。
霍眉嗤道:“看到爛成這樣的臉,你都能想起是誰啊?他當時很好看吧?留給你的印象很深吧?”
“這是什麼話,倒搞得我對男人有興趣一樣。”範章骅剛才也是被那毫無預兆的一巴掌驚到了,卻并不惱,朝席玉麟揚揚下巴,“你問問他。一個男人,整天往臉上化妝,他大半有這樣的興趣。我就從來不愛聽這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兒唱歌。”
“既沒有這種愛好,攔着人家不放做什麼?還當着我的面。”
“放放放,滾吧。”
眼見着席玉麟背對着自己起身,範章骅臨時起意,忽然擡起靴子就踢。席玉麟不急不緩地閃身避過去了,抱起王好運需要用的顔料罐,頭也不回出了門。
這一腳踢空了讓範章骅覺得很沒面子,已經沉下臉來;瞥向霍眉時,卻見她專心緻志地洗拖把,并未注意到剛才的小插曲。
晚上的約會進程還是很順利,兜風,吃飯,逛街,上床,洗澡。
霍眉如願躺在了大浴缸裡,要是她能一人獨享、而不是現在這樣坐在範章骅懷裡就好了。水面上飄着玫瑰花瓣,白汽氤氲,恍若仙境。
範章骅拿個浴花幫她搓背。霍眉從沒用過浴花,都是拿毛巾洗;她自認為洗得很幹淨了,但其實用浴花還能格外搓出幾條膚色的皴皮。他沒吱聲,打開橡膠塞,讓水流走了。
“霍眉。”
“嗯?”
他盯着她雪白肩背上尚未消散的牙印,“我要去打仗了。”
“啊?”她猛地回過頭來,浮在水面的長發随着動作悠然打了個圈,環住她的身體,“二劉在打,怎麼要你去?”
“西南亂不亂,劉湘說了算。孫珍贻原來是劉湘的舊部,”他的語氣漫不經心,然而霍眉驚駭不已,意識到他正在說些了不得的隐情,“他很早之前就跟我說過了,四川這樣沒意思,中國人打中國人。”
“......很早之前?你們.......”
“我一開始就是孫珍贻的人。整個巴青都在罵我賣主求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