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琪仍昏迷在她身側,天琊劍黯淡地斜插在碎石間。文敏艱難支起身子,指尖觸到腰間一枚硬物——是那支舊木笛。
這是幼時陸雪琪贈她的禮物,笛身刻着一行小字——“笛音渡音”。
文敏忽然想起多年前程鑰随手給她的那本江湖雜記,書頁泛黃的邊角卷起,其中一段潦草筆記躍入腦海——
「笛者,可為本命法寶也。以靈禦音,化戾為甯,安魂鎮魄……」
當時她隻是随意一瞥,此刻卻如驚雷炸響在腦海中。陰靈的嘶吼聲驟然逼近,文敏咬牙握緊木笛。
先前靈力已幾近枯竭,她索性逆運心法,将體内此時正在暴走的絲絲靈力強行灌入笛中。笛身震顫,發出一聲清越長鳴,竟在黑暗中蕩開一圈淡青色波紋。沖在最前的陰靈觸到波紋,猙獰面容忽地凝滞,化作點點熒光消散。
有用!
文敏精神一振,強忍喉間腥甜,将破碎的靈力凝成曲調。笛聲起初艱澀斷續,漸漸如溪流彙海,悠揚悲怆的旋律在深淵中回蕩。
陰靈群如被無形之手撫過,躁動的黑霧逐漸平息。它們徘徊在笛聲邊緣,幽綠眼瞳中竟透出一絲茫然。
“師姐……”陸雪琪的輕喚帶着顫抖。
她不知何時已醒來,天琊劍柄上的冰晶花因靈力波動簌簌而落。文敏來不及回應,一口血沫嗆出唇角,笛聲陡然尖銳——
“吼!——”
遠處陡然傳來獸嚎,笛音戛然而止。腥風裹着一聲獸吼撕裂靜谧,一頭渾身覆滿骨刺的野豬從岩壁後沖出!它雙目赤紅,獠牙上還挂着半截陰靈殘軀,顯然是被笛聲激出的兇獸。
陸雪琪下意識翻身拿起天琊,一把攬住文敏急退,天琊劍光如瀑斬落,卻隻在妖獸脊背迸出火星——這孽畜竟披着層石甲!
懷中師姐文敏的笛音驟變,音浪陡然化作無形鎖鍊纏住獸足。野豬嘶吼掙紮,天琊藍芒已至,一劍貫穿其顱骨,笛音驟停。
文敏噴出一口獻血同時,那野豬也黑血噴濺,陸雪琪踉跄扶住文敏,呼吸間帶着止不住的顫意,兩人相觸的掌心皆是冰涼一片——此時兩人都已力竭,可無數的陰靈并不會有憐憫之心而放棄進攻。
“陸師姐!”
張小凡的呼喊忽然自遠處傳來。他手持燒火棍踏過滿地陰靈殘骸,衣袍破碎,面上卻帶着劫後餘生的狂喜。
“啊!還有文師姐!你們都沒事,太好了!”
張小凡先前是被笛聲吸引過來的,而後笛音驟停,他注意到了這邊的打鬥,便着急忙慌的趕來了。還好,還好,他來的正好——燒火棍在幽暗中散發着淡淡光芒,仿佛随時都要滅了一般,卻奇迹的令周圍陰靈不敢上前。
陸雪琪忽然握住文敏的手。文敏此刻肩頭仍隐隐滲着血,渾身更是酸痛無比。蓦然對上那雙在微弱光芒中仍若星辰的眸子,文敏的呼吸一滞——她好像讀懂她的意思了。
“轉過去。”
“啊?哦哦好。”陸雪琪突然轉頭對張小凡道,張小凡聞言愣愣點頭回答,然後背過了身。
“刺啦——”是衣物被撕開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張小凡才聽到可以轉過來的指示。待他一轉頭,果然看到文敏皺巴巴的的黑色鬥篷以被人用利器把下擺劃去。
陸雪琪握住文敏的手,對張小凡道:“我們先沿着海岸走,看看能否遇到齊昊師兄他們罷。”
張小凡自然沒什麼異議,而文敏則沉默着,應該是默認的意思。于是三人接下來便默默沿着無情海岸前行。海水漆黑如墨,浪濤中偶爾浮出蒼白手臂般的枯枝。文敏大半身子倚在陸雪琪肩頭,木笛仍緊緊攥在手中。
“小心!”張小凡突然厲喝。
一根藤蔓破土而出,直刺文敏心口!陸雪琪揮劍斬斷,地面卻劇烈震顫起來——一株巨樹拔地而起,樹幹上扭曲的人臉發出嬰兒般的啼哭。
“是噬魂樹妖……”文敏氣息微弱,指尖輕點木笛,在陸雪琪和張小凡沖上前時又将它再次遞往了唇邊——欲以音攻擾它靈識!
笛聲再起,樹妖攻擊兩人的動作一滞。張小凡趁機躍起,燒火棍爆出玄青光芒砸向樹冠。陸雪琪劍訣疾引,天琊化作百道冰棱貫穿樹幹。
樹妖哀嚎着崩解,腐汁濺落處嗤嗤冒煙。三人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無情海的浪聲仿佛一聲歎息。
文敏對上一雙帶着微怒的眸子,而後擡起素白的手腕,擦了擦唇角的鮮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