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夜風将草木香氣卷起,一浪接過一浪。
此番捉了一隻道行不淺的魚妖,還碰巧得了三隻女鬼的怨氣,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額外煉出三粒幽幽丹來,那便是又續了三個月的命。原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是喬苑珠連步子都有些沉重。
打從她第一回捉妖煉丹、吞服續命到現在,已過去足足五年,這五年來她流鼻血的次數确有減少,可是并未現根治之相,想來當年那白面書生說的根治雲雲,實則是為了安慰她。
說起來那書生五年之前治過她之後,就跟個鬼一樣消失了,她還想去問問他呢,這驅邪捉妖,實則是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的事,他這法子,究竟是叫她保命還是送命?
“娘子?”
阿青喊了幾聲,她猛地回過神來應了一句,發現阿青有些生氣,嘟着嘴道:“娘子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老妪有問題?還不跟我說!”
這是秋後算賬。
喬苑珠想也沒想,道:“嗯,那婦人是妖闆上釘釘,那老妪我倒是沒看出來,隻隐約覺得她身上糾纏着一股微弱的怨氣,說不上來,索性跟她走一趟。”
“我當真沒想到這老妪幹的是拐賣人口的行當,身上竟還有三條人命!我要知道,能讓你去犯險嗎?”她眨巴眨巴眼。
見阿青還在生氣,又道:“好阿青,下次再有這種事,我提前告訴你,我保證!”
喬苑珠就是個沒防範心的,阿青對這點心知肚明,隻能她來替她家娘子作把關。
“娘子還是長些記性,要不然就把腦子放到那醫館裡去讓大夫瞧瞧,看是不是缺了什麼,我也好照着方子給娘子補。”
“啧,小姑娘家家,說話怎得如此難聽?”喬苑珠微嗔。
阿青不管她,接着道:“今日要不是那魚妖先把老妪一家宰了,娘子還能從那老婆子手底下全身而退?娘子對付妖還行,對付人就是手無寸鐵!還不得被人手拿把掐嗎?”
“還有你今日讓我帶的符紙,我都不想說,半點作用也沒起!”
“還有……”
阿青恨鐵不成鋼地念了一路。
“知道啦,知道啦!”喬苑珠撓了撓耳朵,阿青什麼都好,幹活兒利索,還會點功夫,就是嘴碎,常常念叨她。
兩人還在鬥嘴,這時候迎面走來了個道士。
道士舉着面招魂幡,手握一把拂塵,道袍展開來足足有他兩個寬,滿臉的胡茬十分邋遢,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十分不正經。
大齊的道士一般分兩種,一種是拜學道觀,師出有名的正統道修,第二種是自學成才的野遊道士。通常正統都是看不上野修的,且名門正派都講究一個正衣冠,修邊幅,眼前這個道士打扮的男人是一樣不占。
還有一種,是買了道士行頭裝腔作勢行騙的假道士,通常開口就是别人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阿青打量着,起了十二分警惕,拉過喬苑珠的手,預備快步經過那邋遢道士。
誰知對方輕甩拂塵,橫插一腳,攔了她二人的路,語調略尖道:
“貧道夜觀天象,得太上道祖啟示,今夜有妖邪在此作祟,我見二位善信印堂發黑,恐怕已被妖邪纏上,不日就要大禍臨頭。”
他原地打了個轉兒,十分歡脫:“相遇即是緣分,不若我為二位蔔上一卦,替二位讨一個破解之法,不收二位善信的銀子,隻要那條魚。”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手指在喬苑珠身上從上至下劃過,最後停在她袖口處。喬苑珠見狀,一把捂住袖口,側過身去,皺起眉頭打量。
這道士一身行頭破破爛爛,拂塵和招魂幡雖有歲月痕迹,卻保護的極好,看起來倒也不像是騙子。通常騙子都會買最新的衣裳,還把自己收拾的亮亮堂堂的,畢竟,看起來跟正統道修一樣才比較好騙人嘛。
若是此人當真是道士,那他口中所說她二人已被妖邪纏上之事,就不得不在意了。
那邊阿青見道士言行無狀,十分不悅,先一步道:“哪裡來的騙子,空口胡說八道?”
“阿青,不得無禮。”
喬苑珠朝道士福了禮,胡亂編排一通道:“道長見諒,非是我舍不得這魚,實在是此魚乃是家父所獲,養在鄉下,寶貝得很,今日不知怎的翻了魚肚白咽了氣,故而想帶回去,給家父做個念想。”
道士聽了隻覺得好笑,心道什麼寶貝魚,能将方圓百裡的妖獸都引來,還好一個不知怎麼翻了魚肚白,先前那條金光巨蟒眼下沒了蹤影,恐怕跟眼前這個巧言善辯的小娘子脫不了幹系。
但他不好發作,歎了口氣道:“唉,可惜可惜。”
阿青原本就不悅,聽了之後更是忍耐到極點,不知他在可惜什麼,正要發作呢,喬苑珠一把将她拉下,道:“若是道長不嫌棄,可與我們同行一道,我叫我這小丫頭去給道長買别的魚,隻求道長若知曉天機,定要與我二人說一說。”說罷,喬苑珠裝模作樣,眼角噙出淚來。
道長心想,哪裡來的傻子,竟還真以為他要的是魚,道:“不,堪破天機耗的是我的命數,我掐指一算你手裡的魚正好能補我的命數,其他的魚,我不要。”說着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