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洎殷這些年在裘竹手裡混過來,能不着痕迹溜須拍馬的本事自然不必多說。
裘竹聽到最後一句話,面色稍稍緩和,他點了點頭:“隻是怕這兩個人都不肯聽我們的話啊。準備一下,過幾日便由你去交涉修繕款的事。我想你不蠢,具體怎麼做,不用我多說吧?此事若是沒幹好,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白洎殷面色微白:“您放心,洎殷明白。”
明白個鬼!
顧扶硯如今已從冷宮出來。她暗暗祈禱回頭談判不要和某個人對上。
眨眼琉書帶着白洎殷的手書,成功入了木栖宮。畢竟能讓天神腳邊的人來照顧一個病人,寓意總是好的。木栖宮是皇帝給顧扶硯安排的新寝殿。
琉書交接完事務,拿着藥剛到殿門前,卻見一人坐在凳子上。世人皆傳這位七皇子的眼睛像他的母妃。明明渾身帶着一股武将世家的淩冽,偏偏生了一雙含情眼。
光風霁月,可病容透着蒼白,襯得這個人愈發溫潤起來。琉書出了神,一個念頭在心中埋下了種子。
卻不料少年在注意到腳步聲的一瞬間迅速将目光射了過來,一雙眼底俱是冰冷。
琉書心下一驚,下意識朝後面退了兩步,面上血色褪盡,等再看時,卻見顧扶硯眼底的寒意早已消失無蹤,轉而被一抹不易察覺的錯愕取代。
她下意識得理了理鬓角的頭發,臉上挂上笑來:“殿下。奴婢是喻甯宮祭司身邊的侍女,那日主子救了您,奴婢特來照顧您。”
顧扶硯收了思緒,淡聲道:“我這邊不需要人。”
琉書是個有眼力見的,隻當顧扶硯性格孤僻不喜歡人親近,于是道:“奴婢略通醫術,将傷藥給您便離開。”
裡面的人沒說話,似是在思考。半晌,房内終于傳出聲音。
“進來吧。”
琉書心下一松,眉眼染上一抹喜色:“是。”
待人進了屋,顧扶硯似是不經意道:“你家主子讓你過來的?”
“您當時是我家主子接手治的,奴婢擔心您恢複的不好,便主動請命過來侍奉。”
顧扶硯眼底閃過一抹冰冷,可再看向琉書時,那股冰冷已被一股戲谑取代。
“你是要易主了?”
琉書觸到這眼神動作一僵,她心底隐隐閃過一抹異樣,卻又不知具體哪裡有問題。下一秒已神色如常:“殿下若是不嫌棄,奴婢願意在您身邊侍奉。”
“你家主子舍得?”
琉書一噎,但還是道:“若是能借此促進兩宮和睦,我家主子自然是樂意的。”
“是嗎?”顧扶硯眼裡是含着笑的,隻是這笑意卻不達眼底。
“是......是的。殿下您傷口裂開了,奴婢給您換藥吧。”
顧扶硯今日穿着玄色的衣袍,血滲出來本不明顯。可琉書還是聞到了方寸間的血腥氣。她說罷便将手伸向顧扶硯的衣襟,卻被顧扶硯避開。
那頭砸來聲音:“滾。”
琉書被吓得渾身一顫,已經跪了下去。她根本沒想到這冷宮出來的人是個這麼難伺候的,這些年哪怕是白洎殷最生氣的時候,也沒這麼對過她。顧扶硯卻勾唇一笑,明明是極美的一個畫面,卻讓人心底發寒。
“聽不懂話?”
“聽......聽得懂。”琉書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天靈蓋灌了進去。她哆嗦得站起身,連禮都忘了行逃也似得離開了屋子。
燭火被關門裹來的氣流驟然熄滅了一盞,原本明亮的屋子頓時暗了大半,昏暗裡寒氣橫生。白玉杯不知何時碎裂,鮮血順着手指滴答滴答得往下墜。
火光裡,一雙眸子死死盯着那唯一一盞燈燭,克制而殘忍。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敲門聲打散了壓抑的氣流。屋外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
“殿下,奴才來傳陛下口谕。”
火光明滅,映着一張晦暗的臉:“進來吧。”
馮喜推開門,待看清屋内的場景,整個人都驚了一下。隻見顧扶硯的手不知被什麼割傷了,鮮血染得一片猙獰。
“您……您沒事吧。”
顧扶硯神色已恢複正常。“無事。勞公公親自跑一趟,父皇可是有什麼事要我去辦?”
馮喜這才想起自己是幹什麼來的,他壓下心底的異樣,走近了道:“您那日算是立了大功了,陛下讓奴婢傳話,說後日喻甯宮會讓人來交涉關于交接修繕款的事情,此計是您提出來的,由您去最合适。”
皇帝這一步,擺明了是想讓顧扶硯和教會生隙。畢竟當時顧扶硯的命是喻甯宮拉回來的,皇帝多疑,自是要讓他們斷個幹淨。但同時,他也是想看看顧扶硯的能力,有意利用這個兒子。這隻是入門。
正常人若是受此重任,必然大喜過望。畢竟能得皇帝重用,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可顧扶硯卻面色淡淡,看不出多少情緒,他站起身,“勞煩公公傳話,兒臣必不負父皇所托,将此事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