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德感覺自己好像沉進了一片片栗花田，紫色的霧霭流淌，鼻息間浮動着麥芽與糯團的清香，陽光透過指隙照進眼瞳，天空是透亮明徹的蔚藍，奶油似的雲朵像是一圈被裱壞的花邊，雖然沒有形狀卻誘人舔舐。

她在這片花田中浮浮沉沉，在将睡将醒間搖擺不定，花田深處似乎有什麼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是風聲、水聲，還是有誰在說話？婕德聽不真切，她現在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隻想沉在這片花田裡直到永遠，迷迷糊糊間她好像聽到了低沉的聲音在呢喃着帕提姆、羅西南迪和鉑鉛病……

唔……婕德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木質天花闆還有角落的煤油燈，說起來這個世界的科技樹真是神奇呢，可樂動力的機器人會和木制帆船同時存在，婕德總算想起來自己現在在哪兒了，她慢慢地順着聲音的來源移動腦袋，那道苋紅的影子在視線中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

好累……但是睡不着……

最後婕德還是遵從身體的欲望合上了眼睛，頭腦反而在黑暗中慢慢清醒，她聽着丈夫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耳朵裡，雖然聽不到他在和誰說話，但那些關鍵詞也足夠她理清始末。

“hubby……？”終于在卡塔庫栗挂斷電話時，婕德輕輕出聲，她還是不太能睜開眼睛，這聲呼喚也像小貓嗚咽似的，不過卡塔庫栗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醒了嗎，婕德？”卡塔庫栗倒了杯水來到床邊握住婕德的手，問道：“睜不開眼嗎？先告訴我有哪裡難受嗎，然後再多睡一會兒。要不要先喝點水？”

婕德沒有急着回答卡塔庫栗的問題，她正忙着和身體的疲憊作鬥争，就在她終于在眼簾中搶出一道縫隙時，卡塔庫栗也伸手把她攬到了懷裡。正常人類狀态下婕德的體型之于卡塔庫栗就像玩偶之于少女，他隻有用一隻手托着她的臀才能讓她的腦袋枕在胸口，随後舉着玻璃杯慢慢給她喂了點水，這也促使卡塔庫栗婕德更快地掌握回身體的主動權。

“你剛剛在和明娜通話嗎？”婕德的腦袋不自覺在卡塔庫栗堅實慷慨的胸口蹭了蹭——她讨厭這種讓人無能為力的體型差，像是變成了一個毛絨公仔或者玩具娃娃，唯一的好處是可以把自己的臉埋進去，放任他平穩但是有力的心跳在耳邊鼓動。卡塔庫栗的氣味其實很好聞，像是布丁或者奶茶，香甜又不至于油膩。

隻有卡塔庫栗可以得到她的默許，違逆着她對于巨物的恐懼以這種體型差靠近她。

教母大人心愛的小片栗顯然很享受這樣溫情的時刻，當欲望發洩殆盡之後留存在婕德眼中的便都是愛意，他一邊吻着她的頭發一邊說道：“嗯，身為丈夫，我應當對妻子的恩人表示謝意……順便和你的副手打聲招呼，她不會相信什麼你死而複生的事情的，我說這是你很早之前就囑托過我的，要救下一個名叫羅西南迪的人。”

“明娜居然會接你的電話啊，親愛的？”婕德擡起手順着卡塔庫栗脖子上的線條向上摸，可惜她的手太短了，摸不到他的臉頰。“她難道沒有把你加入禁止入境的黑名單中嗎？”

“有的，在你……不見的那一年。”卡塔庫栗低頭咬住婕德的手指，用虎牙輕輕磨了幾下，随後松開道：“如果突然告訴她你還活着，她不會相信的，就像如果她這麼告訴我，我也會懷疑一樣。”

“但是明娜會關照和我有關的過去，你的存在提醒着她我的存在，因而會對羅西南迪先生更上心。”婕德撫摸着卡塔庫栗胸膛的粉色紋身，眼睛裡跳動着煤油燈柔和的燈火：“這些年，你就是這麼過來的，對嗎？”

“不要自責，婕德。”卡塔庫栗幫婕德整理了下裹在身上的被子，輕輕環着婕德道：“你是最不希望這一切發生的人，我們應該把所有力氣都花在相愛上。好了，先告訴我你有沒有哪裡覺得難受？”

“嗯……”婕德稍微動了下身體道：“沒有……有點酸……腿……合不上……”她氣鼓鼓地擡頭看向卡塔庫栗，任性道：“我餓了，卡塔庫栗，做點東西給我吃，你去做。”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但星星的光芒隻照到了他身上，就像神明的私心。

“嗯，我來做。”

帕提姆的冬天很長，一旦開了個頭便會沒完沒了，昨天才掃出來的地面一夜便會被大雪淹沒，北風一陣一陣地往喉嚨裡胡嗆，雪花不管不顧地撲簌簌落下，唯有走進屋子裡才能長長地松一口氣。

好不容易把路清理出來的女仆們躲進屋子裡跺腳取暖，她們是花女仆普蕾内拉的下屬，負責庭院的清掃修剪等工作。就在她們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這該死的天氣時，魚人大總管諾亞推着餐桌走了過來。

“這天氣真是糟糕啊，你們穿這麼少不冷吧？”諾亞關切道。

“總管先生。”女仆們紛紛行禮。領頭的那位走上前回話道：“謝謝總管大人的關心，在室外工作時可以穿統一的羊毛大衣，而且下身的裙擺很長，普蕾内拉大人有特意叮囑我們在裡面多穿一些。”

“那就好。”諾亞注意到了女仆們被凍紅的手指，說道：“晚一些再給你們配雙手套吧，把路掃出來就行了，帕提姆的冬天沒什麼景色好看的，留出雪正好給孩子們玩。”

“多謝總管先生。”“多謝總管先生。”

吩咐完的諾亞便推着餐車離開了，與早點一起送至桌面的還有今日的世經報，明娜一邊喝着咖啡一邊浏覽着今天的報紙，面對諾亞問詢的目光解釋道：“艾琳娜和安妮去看望羅了，他的病情加重了。”她翻了翻報紙，注意到了今天有兒童故事連載，說道：“送一份到他的房間吧，孩子們正是喜歡故事的年紀，麻煩你了，諾亞。”

“不用道謝，教母大人，我願意用一生來守護哈德家。”諾亞欠身行了一個标準的執事禮道：“隻是有一件事我要再确認一下，或許我不應該現在問的，但是……”

“是關于我為什麼解除對夏洛特?卡塔庫栗的入境禁令，對嗎？”明娜對着咖啡吹了口氣，将印有《艾倫和露絲》大字的報紙放在桌面，擡頭對上諾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