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鵬義雖正傷病,但隻要他發出信号,雙星崖馬上就會來人圍捕她。
可他沒有。
穆葭可以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就動手殺了他。
但她沒有。
兩個死對頭之間,達成了非常微妙的平衡。
警告過了安鵬義,穆葭索性出了房間,就在門口等伍子陽。
左等右等,伍子陽打着哈欠姗姗來遲。
他伸着大懶腰走過來,身上還帶着昨夜的酒味兒,新長出來的胡茬又是兩天沒刮,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湊合活吧”的氣質。
“喲,女娃娃,在這兒等我老伍呢。”他走到跟前,嬉笑起來。
“見過伍先生。”穆葭屈膝行禮,“煩請先生替我解惑。”
她請伍子陽去了西廂明間,入座敬茶,那裡說話方便些。
禮節盡到,正要開口問,伍子陽一壁打着哈欠,一壁擡手打住她的話頭。
穆葭張開的嘴又合上。
“先說,你的問題我不一定解決,但我的問題,你得解決。”
“?”
伍子陽一口悶了半碗茶,擱下茶碗,突然是正襟危坐,嚴肅了臉色:“女娃娃,你是哪裡人?”
先前就覺得這老賊看自己的眼神不對,果然,審問來了。
穆葭搖頭:“我自小流浪,連自己本來姓名都不知道,怎會曉得自己是哪裡人。”
伍子陽:“那你這些年,如何過活?”
關于自己的身世,進府之前她就編好了,對答如流。
“先是被恩人收養,後來,兵荒馬亂,七八歲又沒了家,在地主家浣衣打掃近十年……後來有幸遇到了良人,與他結為夫妻,清貧度日。他去世後,我才知他是相府的公子,之後就來投了相府。”
伍子陽摸着下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答得挺順溜,早料到我會問你了?”
穆葭:“……”
老狐狸一隻,不好糊弄。
她尴尬地笑笑,“進府之前被盤問了許多遍,答習慣了。”
伍子陽凝視着她的臉,又問:“那,你姓‘穆’,是跟誰姓?”
穆葭:“跟最初撿我的恩人姓。”
其實不然,師父姓“趙”,但讓她姓了“穆”,隻說撿到她時暮色蒼茫,取了“暮”的諧音字。
又因是在蘆葦叢中撿到她的,故而單名一個“葭”字。
她的師父是個劍客,後因追殺躲不過,帶着她一起進了雙星崖。
雙星崖不養閑人,師父做殺手,她就做小殺手,每天都在刀光劍影中過活,但好歹也活過來了。
伍子陽聽罷,遲遲地歎了一聲:“我倒有個故人,姓‘穆’,聽說有個女兒,滅門慘案裡,沒找到屍首。”
穆葭渾身一涼。
滅門的事,她幹過,這兩個字光聽起來便令她窒息。她罪大惡極,其實早不配活着。
伍子陽見她緊繃了臉,哈哈一笑:“我同你說這幹嘛,要把你吓壞了,跟我那徒兒可不好交代。”
指指茶碗,示意她添茶。
穆葭提起茶壺,為他斟滿。茶水細細滾落碗中,茶滿剛要收手,伍子陽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指腹按在了她左手的脈門上。
穆葭下意識想躲。
很快,伍子陽眸色微涼下去:“你有内力。”
或許瞞得住豐楚攸,可她會武功這事,瞞不過這隻老狐狸。
她這手躲與不躲,都要暴露。
穆葭同等的冷下臉,右手戒備:“我有,你要如何?”
清亮的茶湯蕩起細微緊密的漣漪,是内力在湧動。
伍子陽又慢慢号了少頃,不慌不忙:“你的内力不在我之下,既渾厚又鋒銳,殺我應是易如反掌。”
松了她的手腕。
穆葭:“可你會毒,會毒的人可以殺|人于無形。”
伍子陽端碗喝茶,眼尾扯出一笑:“你這話,其實是在問我,要如何才不拆穿你吧?”
那是自然,她有秘密要守,她就不占上風。
伍子陽:“你先說,你潛伏在這府裡,又不殺|人,是要做什麼?”
“掀翻相府。”穆葭言簡意赅。
“哦——”他一副了然模樣,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豐九明那個大貪,多行不義必自斃。掀翻了好啊,掀翻了我那徒兒才走得出這陰森相府。”
穆葭略驚:“你要讓他走出去?”
伍子陽掃了眼這屋裡屋外的富麗與堂皇,不屑一笑:“此子大才,我教他一身本事,不是要他帶進棺材的。”
爽快地起身,解了腰間酒葫蘆,仰頭喝一口,“别動我徒弟,你就是把天捅個窟窿,我都懶得理你。”
就、就這麼容易放過她?
“哦,對了。”
他補充一句,“等你掀翻相府,記得把我楚攸徒兒帶走。他喜歡你,不許辜負。”
穆葭急得追起身:“不行,我有我的去處,帶不了他!”
伍子陽回頭:“哦?什麼地方帶不了他,陰曹地府麼?”
穆葭:“未必不是!”
對方深看她一眼,“啧”了一聲:“罷,年輕人的事,本也不歸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