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楚攸皺起眉頭,好一會兒沒出聲。
他不知道,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大家閨秀都沒他這麼能關。
兩人出門有一會兒了,還在街口站着,一步沒挪。
穆葭又勸道:“也不是他們幹什麼,咱們就要幹什麼。我倒是覺得,在酒樓看燈沒意思。不如我們去猜燈謎!我不會,你那麼聰明,肯定一猜就中。”
某“閨秀”終于面色稍緩:“這倒是。”
兩人問過路,便往猜燈謎的那條街去。一路走得慢,有穆葭挽着他,即便有人撞過來也不怕他摔。
其實,相隔兩年,他的腿腳應是比之前好多了,都能把她給抱上|床,又會差到哪裡去。
兩人說好去燈謎街,豐楚攸走得慢,走啊走,卻許久都沒走完一條街。
身邊的人倒是飛跑着,一茬一茬地往燈謎街跑。
“快啊,快點兒!再不去彩頭都被人猜完了。”
“去年還沒到亥時呢,整條街的燈謎都被柳公子橫掃了。”
“今年看我出手。”
“哈哈哈……先跑得過我再說!”
豐楚攸腳步加快。
這樣的速度走起來,他的步子便顯出一些不協調。燈籠的暖黃光照下,他的額頭浮起一層細細的汗。
還有兩條街,照這個速度過去,好彩頭多半都被赢走了吧。
“我口渴了。”
穆葭突然說,指指街邊的茶攤,“我們坐下喝口水再去吧。”
豐楚攸不悅:“先去猜燈謎。”
穆葭:“可是我真的渴。”可憐巴巴地眨眨眼。
豐楚攸駐了足,不耐煩:“快點兒。”
穆葭拉他一起坐下,不疾不徐地問攤主都有什麼茶,猶豫來猶豫去,要了兩碗甜熱飲。
總之是慢慢悠悠。
“不是口渴麼,怎麼不喝。”
“燙呀。”她慢條斯理地攪着碗裡的水。
“莫再耽擱了。”他催道。掃了眼趕去燈謎街的人群,皺眉。
穆葭将面紗撩起一角,小口小口地飲,哪裡把他的急躁放在眼裡。
豐楚攸幾度欲言又止,若不是在大街上,已經按着她的頭喝了。
“你也喝呀。”
“不喜歡甜口。”
“哦。”她扭頭,“老闆,換一碗不甜的吧。”
豐楚攸:“不必。别耽擱。”
他急着走,穆葭偏不急:“我想了想,咱們還是不去猜燈謎吧。我認字又不多,全是你在猜,光看着也無聊。”
他便有些不高興了:“說去的是你,說不去的也是你。”
她托腮想了想:“其實我們可以去走三橋呀。”
“何謂‘走三橋’?”
穆葭:“就是在元宵這日,走過三座橋,據聞可以祛病消災,也叫‘走百病’……是吳地那邊的習俗,咱們也可以走走嘛。我倒覺得,比猜燈謎有意思。”
他不屑:“沒意思。”
穆葭:“怎麼沒意思,興許走過三橋,你的身體就好多了呢。”
見他瞧不上,索性賣起乖,“去嘛去嘛,我想去。”
豐楚攸沒同意,但也沒反對,抱臂坐在一旁,看着過去的滾滾人流。
攤主收着鄰桌的碗,忽而笑呵呵道:“這有什麼為難的,聽你娘子的呗。回頭要有什麼頭疼腦熱,能念叨你一整年,誰叫你當初不走橋。”
穆葭:“大哥是吳地人?”
攤主:“不是。”憨厚一笑,“經驗之談。”
兩人喝完熱水,豐楚攸付了兩個銅闆,不悅許久的臉上,倏爾一抹笑意閃過。
“走吧,娘子。”
穆葭瞪他一眼,摟住他的胳膊,默契地找橋去。
京城不比吳地水鄉橋多,隻一條河貫穿中軸,好在這條河就在不遠處,右拐過條街就到了。
既然不去猜燈謎了,也就不趕時間了,兩人慢慢悠悠地走。
路上行人不多也不少,沿河蹲着許多放花燈的人,默默許着心願。
橋上人則不多,畢竟風大。
穆葭挽着他,上了第一座橋。
他這腿腳,走平地尚且不夠穩健,上台階便更是吃力。
他扶着欄杆一階一階地走,不肯服輸,明顯走得艱難卻還是一步不肯停。
“你慢點,我爬得好累。”穆葭抱怨着,有意拖着他走慢些。
走過一座橋,再過一座橋,豐楚攸的額頭上已浮現晶瑩汗光。上橋其實還好,下橋才是難點,他控制不好腿,若非穆葭扶着,不知要滾下去幾次。
“歇歇吧,我腿酸。”
第三座橋,走到橋中心,穆葭抱怨起來。
豐楚攸停下來,喘口氣:“最後幾步了。”
穆葭靠着欄杆休息,懊惱:“最後幾步我也想休息了。”
豐楚攸卻還較着勁,索性撥開她的手,扶着欄杆要自己下去。
“快看,好漂亮啊!”
下橋的腳步停頓,他應聲回頭,見她伸着手臂,指向河水遠去的方向。
星星點點的花燈随波遠去,夜幕深沉,點綴着幾隻飄飛的孔明燈。河流筆直向東,水波迢迢,一直延伸至城外的山巒。
此夜沉沉,浮光霭霭,這廣天闊地,美比煙花。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過如此令人神怡的景色。
豐楚攸停駐了腳步,不錯眼地望着遠方。
相府的天四四方方,相府的水死水一潭,相府的山是雕琢的假山……他幾乎已經忘了,這外頭的天地是何種模樣。
穆葭小心地打量着他。
急躁淡去,他定定地望着遠方,心似乎如這河水平靜下去。
她心頭浮起一抹快意,今兒這好事做得真圓滿。
“呵——”他突然笑了聲。
穆葭:“?”
豐楚攸扭頭看過來,沖她眉梢一挑:“嫂嫂莫非菩薩托世,不然,何以總愛做這救苦救難之事。”
穆葭:“??”
她替豐公子開導弟弟,勉強說得上“救苦救難”,可這個“總”字……
她什麼時候還做過?
不等她反應,腰被一隻手攬住。
隔着面紗,落下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