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賀無可無奈,“我們二人手中沒有一兵一卒,宗愛将平城的軍隊都收編到自己門下,咱們要想扳倒宗愛,迎立太孫,首先就得手裡有兵。”
劉尼想到宗愛帶他見過手下的将領乙渾,乙渾有點像牆頭草,風往哪邊吹,他往哪邊倒,但乙渾也算不上什麼奸惡之人,“我見過宗愛手下的将軍乙渾,乙渾原來不是宗愛的人。之前,皇上禦駕親征,乙渾是軍中副将,宗愛殺掉皇上和主将後,乙渾為了自保投靠宗愛,才得以幸免。”
劉尼和源賀二人找到宗愛門下的将軍乙渾,乙渾當年隻是軍中的副将,現在已經成為一軍主将,率領數萬人,風光得很。
乙渾一聽門房說是劉尼來了,馬上起身相迎。
乙渾雖是武将,心思卻細,他早觀察到了,宗愛是把劉尼當自己人看待的,他對劉尼殷勤一些沒有壞處,隻有好處。
劉尼和乙渾進了内室,“将軍請屏退仆婢,我有要事要講。”
乙渾的笑意收斂,讓周圍人退出去。
劉尼勸乙渾,“将軍跟從宗愛,是極不明智的行為,宗愛今夜在宮中殺了新皇,罪大惡極,天理不容!正所謂邪不壓正,宗愛如今走得就是邪道,而邪道自古以來沒有好下場,将軍若是想要保全自身,更應當棄暗投明。”
乙渾因為宗愛又殺了一個皇帝,也十分驚恐,左思右慮,最終還是答應了劉尼的勸告。
乙渾的妻子也勸乙渾,“宗愛恣肆,行事無忌,我們遲早都要跳下宗愛這艘船,不如現在跟着正統君主,還能得一個從龍之功。以前助纣為虐的事全是宗愛殘暴,我們也是不得已的。”
乙渾也覺得有理,徹底倒向劉尼和太孫這邊。
劉尼跟源賀從乙渾那裡得到一隊人馬,飛奔至鹿苑找到了南部尚書陸麗和太孫拓跋濬。
當時宗愛殺了拓跋翰,陸麗十分驚恐,連夜帶着太孫藏到了鹿苑,隻跟源賀一個人悄悄聯系。
劉尼幾人帶着太孫趕緊出發,一路騎馬飛奔到皇宮,大喊道:“宗愛弑殺新皇拓跋餘,大逆不道,如今太孫拓跋濬稱帝,誅殺宗愛逆賊,沒有謀反的人放下武器,立即退下。”
宗愛聽見有人在外自立新君,還覺得他們自不量力,畢竟全城的軍隊都在他手裡
宗佑闖進來了,“乙渾叛變了,是劉尼,劉尼帶太孫來的。”宗佑是真的生氣了,直接叫劉尼的大名。
宗愛本來想帶着他的部下誓死抵抗,但他聽見是劉尼帶人來的,他身上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空了,宗愛手中的刀一下子滾落到了地上。
這世上千人萬人來殺他,他都不怕,他一個閹人早沒了什麼父母親人。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又有什麼可怕的?
但是劉尼帶人來殺他,宗愛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想讓他活了。
兵敗如山倒,牆倒衆人推。
大勢去矣!
宗愛呼出一口氣,對着自己的士兵說,“你們想活命的趕緊跑吧。”
身邊的死士和心腹沖着宗愛一拜,就不敢再耽擱,随即四散奔逃。
到最後,空蕩蕩的宮殿裡,隻剩宗愛和宗佑留下。
宗愛拿住了刀,示意宗佑過來。
宗佑以為幹爹要殺他,心裡害怕,但還是湊近幹爹,“我的命是幹爹的,幹爹你殺我的時候,刀快一點,别讓我太疼了。”
宗佑害怕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赴死,但宗佑沒想到幹爹将刀插進他自己身體裡。
溫熱的血從宗愛的胸口湧出來,宗佑怎麼捂也捂不住,“幹爹,幹爹,你别吓我,我怕……”
宗愛臉上帶笑,不容宗佑拒絕,把刀塞進宗佑手裡,“他們馬上就要進來了,你就跟他們說,你早就看不慣我的惡行,之所以潛藏在我身邊,就是要尋機會殺我,如今終于得償所願。”
宗佑捂着宗愛的傷口,拼命搖頭,“幹爹,幹爹……我不要。”
宗愛拍了拍宗佑的腦袋,像從前無數次那樣,“你要聽話。你現在拿着刀出去,說你殺了宗愛。你誅滅首賊,立大功,功過相抵,這樣你就能活了。”
宗愛想着,這樣宗佑就有一條活路了。
劉尼帶着大隊人馬闖進來,宗愛的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了。
最後的時候,宗愛回想起了許多事,他恍惚間想起來那年他和劉尼初見的時候,劉尼那時是年輕氣盛,心有正義的新晉官員。
他是剛進宮被人欺負的小内侍,劉尼下朝後,正好看到他受人欺負,躲在角落裡挨打也不服輸。
劉尼那時候就迂腐正直,居然發善心教他讀書,一個高貴的官員竟然教一個低賤的内侍讀書,傳出去叫人笑話,所以宗愛從不讓人知道他和劉尼的交往。
宗愛還記得,那年劉尼教會他的第一句就是“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後來,宗愛因為識字又機靈能幹,機緣巧合入了皇上的眼,一路過五關,斬六将,做到了中常侍,以宦官之身跻身公爵,成為了皇上跟前最得力的内臣。
宗愛對劉尼說過的,他永不負他。
宗愛做到了。
他此生壞事做絕,背信棄義,賣主求榮,負了所有人,唯獨不負劉尼。
宗愛恍惚中看到宗佑渾身浴血,拿着刀,顫抖着聲音,對來人說,“我殺了反賊宗愛。”
似乎有人沖過來,身形很像劉尼……
劉尼沖到他身邊,滿眼是淚,似乎在說什麼,可宗愛聽不清了。
他堕入了黑暗,無邊的黑暗,最終一切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