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機
皇上在帳篷裡聽到了宗愛前來,點了點頭,算是允許他進來。
宗愛一進來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奴才以為這次見不到您了。”
宗愛的臉上涕泗橫流,語氣裡全是對皇上的思念。
皇上哦了一聲,“你這是在怪朕打了你?”
宗愛情真意切,“奴才十餘歲就跟在皇上身邊了,至今已經有了二十多年,皇上就是奴才的天,奴才的地,人們都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一個無根之人,多虧上天眷顧,得到了皇上的恩遇,才有了今天的身份地位,擔當了中常侍這樣的重要的位置。連外人都知道,我是皇上的心腹之臣,皇上心裡不好受,有怒氣,不對我發,還能對誰發呢?讓皇上散掉心中的郁氣,這是我的分内之事,怎麼敢因此怪罪皇上呢?陛下若是不信,現在就可以拿一把刀紮進我的心髒,奴才絕不求您饒命。”
宗愛利落地撕開上衣,赤着上半身。
皇上看着并不好受,宗愛病了幾日,身形瘦削,更别提白皙清瘦的身體上滿是傷痕。
那裡傷痕裡,有之前上陣殺敵的刀傷箭傷,也有皇帝這次留下的鞭傷。
新傷舊傷,層層疊疊,觸目驚心。
尤其是心口的箭傷,皇上記得清清楚楚。
那年征讨燕國,戰場上刀劍無眼,宗愛曾經為他擋過流矢,至今胸口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傷痕,這處傷最為兇險,距離心髒隻有不到一寸,宗愛那一回是真的差一點就死了。
别人都說他寵信閹人,給一個閹人封爵,但哪個朝臣能為他做到舍棄生命這一步呢?
皇上對宗愛的忠心從未質疑過,歎了口氣,“朕也知道你的忠心,隻是朕最近總是心中煩悶,多虧有你包容我。”
宗愛拭去了眼角的淚,露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我是皇上的臂膀,陛下驅使自己的臂膀哪裡需要言謝呢?”
皇上聽了,心裡更加不是滋味,“讓太醫好好給你看一看,千萬不要留下病根,你身上以前就有許多暗傷,身子本來就不好,這次是朕不好,你以後千萬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宗愛又流下眼淚,哭得像是一個受了委屈之後,得到父母道歉的孩子,他連連扣頭,“謝陛下,謝陛下。”
*
入夜時分,宗愛帶領一隊死士悄悄埋伏到皇上的軍帳附近,臨行之前,宗愛叮囑:“今日之事,不成功,便成仁。你們幾個悄悄潛進軍帳,殺掉皇上身邊的貼身近侍和羽林衛的統領,換上他們的衣服,取而代之,若是碰上什麼不長眼的人,一律不要留活口。”
皇上的軍帳附近隻有貼身近侍和羽林衛統領,他們也是皇上一直以來的心腹,其他人不能随意靠近此處,違令者輕者流放,重者斬首。
宗愛已經指使人在飲食裡下了讓人頭腦昏沉的藥水,中藥的人不會以為自己中毒了,而會以為自己太過疲憊,想要睡覺。
如此一來,死士就可以悄無聲息地殺掉皇上的親信,順便取而代之。
宗愛身後跟着兩個小内侍,兩個人都是練家子,下盤很穩,身形又不算高大,能夠掩人耳目。
宗愛先進了帳篷,兩個小内侍留在帳篷外守着。
皇上還未睡下,正就着燭火看送上來的奏折。
皇上看到宗愛來了,以為他來催自己睡覺,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這是到三更天了,唉呀,今天的奏折太多,還沒批完呢,你就來催朕就寝?”
皇上面上一派輕松,說着還扭動酸麻的手腕,将奏梳擺到一邊,大馬金刀地坐到了茶案旁邊。
宗愛面色如常地為皇上沏了一壺茶。
“這是十六歲的少女于清明前采的茶,茶喝起來味道清烈,入口有回甘,睡覺之前咽下,第二天早上,嘴裡仍能是聞到茶的清香,皇上嘗一嘗。”
宗愛慢聲細語地講解茶的來處,說完恭敬地将茶杯遞給皇上。
皇上并沒多想,接過了茶一口飲下,“味道确實不錯,這又是你在哪兒搜羅來的好東西?”
宗愛侍立在一旁,“這個茶是南方來的探春茶,量少價貴,奴才花了不少功夫才拿到的呢。”
皇上覺得頭腦有些昏沉,以為是自己看的奏章太累,腦袋暈沉,他年紀大了,以前也有過這樣暈眩的時候。
皇上想要再說話,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發不出來了。
他嗬嗬着,“宗……愛,宗……愛,快幫朕叫太醫。”
宗愛一把扶住皇上,一臉的焦急,“陛下,您堅持住,奴才馬上就去叫太醫,您别擔心,您會沒事的。”
皇上稍稍有些放下心來。
下一刻,一把冰冷的匕首插入他的心髒,鮮血霎時間鼓鼓而出。
皇上艱難地回頭看宗愛,他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宗愛能做出這種事。
“為什麼,我……我那麼相信你……”
皇上最終沒有的得到答案。
匕首插得太深,皇上很快就沒了生息,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神裡寫滿了不可置信和懊悔,顯然是死不瞑目。
宗愛合上了皇上的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淚,“陛下,我也不想殺你的,我曾經發誓,一生效忠您,可你想要殺我?你居然想要殺我!我也是人,我也想活着,你要殺我,我不能不為自己搏一次啊!”
宗愛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像以往的幾千個日夜裡一樣,細心地為皇上吹滅了燈,徑自走了出去。
翌日一早。
宗愛依然在往常的時間進帳篷見皇上,他裝作毫不知情,一進去就發現皇帝胸口插刀,倒在地上。
宗愛驚慌失措的地跑出老遠,使喚小内侍把軍中的将領召集到一處,開口就放了一個炸雷,“不好了,不好了,皇上被人行刺了。”
軍中的兩位将軍聽聞皇上遇刺,都駭了一跳,“那皇上現在怎麼樣了?”
宗愛裝作慌慌張張的樣子,“今天一早,我照例去服侍皇上,一進去就發現,皇上倒在地上了,胸口全是血。”
黑臉主将嫌棄宗愛被吓傻了的樣子,粗聲粗氣地說,“你就直說,皇上現在還活着麼?”
宗愛哭喪着臉,“我……我……我不知道,我沒敢細看,就趕忙跑出來了,我想着找你們,你們武功高,殺敵無數,應該對這種事也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