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趴在丹碧的背上，覺得丹碧的身上暖烘烘的，幾乎都要睡着了，忽然看見前方長長的隊伍。

那是很多很多人，他們身上穿着各色的朝服，有人身上是麒麟，有人身上是白虎，仙鶴。

這些人是大官，馮雪記得很清楚，她阿爹也有麒麟服，她二叔也穿過，很威風的。

馮雪看到那些全是男性的官員隊伍中，竟有幾個是女子，甚至還走在前頭，這讓她有些驚訝。

丹碧看到大臣隊伍朝着自己這邊走來，連忙帶着馮月和馮雪跪下身，低着頭恭送這些入宮的大臣。

長長的隊伍緩慢移動着，漸漸沒了影子。

“丹碧姐姐，這些人是幹嘛去啊？天黑了，不回家守歲，怎麼還往内宮裡去？”馮雪滿心疑惑，她想的很簡單，今天除夕，當然是要和家人一起守歲啦，這些大官怎麼進宮了？

丹碧在宮中多年，當然不是頭一次看到這種事，“這些官員是進宮來和皇上一起守歲的，咱們皇上覺得除夕是新舊交替的時間，在這天許願一定十分靈驗。于是，皇上就召集滿朝文武一起進宮守歲，共同祈願大魏來年風調雨順，百姓幸福安康。”

丹碧說這話的時候是很自豪的，皇上是個勵精圖治的皇帝，多年來南征北戰，吞并了北方大部分國家，大魏的國土史無前例的擴大，這是他們大魏人的驕傲！

馮雪知道這位皇上很厲害，但，就是這位帝王親手下達了處死她阿爹的诏令。

可馮雪進宮後，又是這位帝王同意了她們住在姑姑的宮殿，給了姐妹倆一個栖身之所。

馮雪不想去附和丹碧，轉移話題道，“丹碧姐姐，我怎麼看到剛才的官員隊列中有幾個女子走在前頭？”

丹碧果真什麼都沒察覺到，牽着馮月的小手，不讓她滑倒，一邊說，“那是宮中的高位女官，以後你就知道了，三品以上的女官是可以和男子一起上朝的，也能參政議事呢！”

馮雪喃喃道，“女子也能上朝……”

她心裡隐約對未來有了些想法，但還沒完全成型，隻是個模模糊糊的未來。

“丹碧姐姐，阿雪，你們可别說大官了，我現在都要餓死了。”馮月忍不住開口。

馮月一直走，一直走，走得自己都不耐煩了，她明明記得白天玩的時候，根本沒走多遠，但是天黑了又冷又餓，她覺得這條回嘉福殿的路格外長，怎麼走都走不完。

丹碧被馮月滿是怨念的聲音逗得忍不住笑出聲，她用力攥緊了馮月的小手，笑着安撫道，“好了，好了，咱們馬上就回去了，别着急。”

馮雪埋頭于丹碧的發絲間，彎着眼睛，無聲地笑了笑。

馮雪也才反應過來，她也餓了。

肚子咕噜噜的叫呢！

*

嘉福殿内，一片暖意融融，銀色的鴨嘴香爐裡染着白色的香片，縷縷白煙從鴨嘴出滲透出來，帶着降真香的柔和清冽的香氣，慢悠悠地在殿宇内萦繞。

馮昭儀正帶着值守的宮女一起做羊肉扁食。

羊肉餡兒是宮女切的，剁的細細的，又切了一些胡蔥剁碎，加了胡椒磨成的細粉和花椒水，把餡兒拌勻，馮昭儀用指尖嘗了筷子上的一點味道，“不鹹不淡，正好！”

那邊，揉面的宮女已經把面揉得十分勁道，宮女動作十分利落，用薄薄的木片，将面團分割成一個個小面片，手裡拿着擀面杖飛快的将面片擀成扁食皮。

馮昭儀拿清水淨手，帶頭包起了扁食。

皇妃帶頭做扁食，說起來有點自降身份，但嘉福殿中的其他人都習以為常，馮昭儀是個十分親和的主子，平日裡也體量她們這些做宮人的，過年過節的時候，馮昭儀若是不用去陪皇上，就會帶着宮人一起過節，嘉福殿的人歡聚一堂，吃吃喝喝，忘卻平日的煩惱。

丹碧帶着兩個孩子終于回到嘉福殿，她看到嘉福殿光亮盈室，昭儀娘娘和宮人們一起做扁食，言笑晏晏，氣氛融洽，不時有歡聲笑語傳出來。

丹碧幾乎都要哭出來，太累了，帶孩子太累了，她下一次，絕對不帶孩子出來玩兒。

丹碧和馮月、馮雪一人吃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扁食，頓時渾身恢複力氣。

衆人一齊守歲，過了零時，馮昭儀笑眯眯地給嘉福殿裡的宮人發了紅包，丹碧這回得了個大紅包，頓時就把之前帶孩子的辛勞都忘了。

“多謝娘娘，我來年還會好好幹的，娘娘有什麼事盡管吩咐我！”

衆人紛紛善意地哄笑。

已經是深夜，馮昭儀索性讓大家都散了，快快回去補眠。

馮雪今天累了，按理說，小孩子累了應該很快就入眠的，就像馮月這時候已經發出了規律的呼吸聲。

馮雪不知道怎麼了，就想起今天看到的女官，丹碧姐姐說高位女官可入朝議事，馮雪不甘心做一輩子的宮女，她想，或許，她也可以做女官，若是，若是，有一天，她站到高位，能不能為父親昭雪？

月亮已經升至高空，清泠泠的月光透過窗棂，灑進屋内，馮雪的眼角有一滴淚落下。

她想阿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