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永十七年的這場大雪,應當是值得被文人墨客揉進筆墨裡的。
宋觀岚坐在檐下躺椅上,看着外面紛紛揚揚的雪,一邊磕瓜子一邊想。
椅子下放了火爐,她身上搭了薄毯,如此玲琅才放下心來。
“這雪下了好多天了。”屋内灑掃的侍女們小聲聊天。
“我爹娘經常說,瑞雪兆豐年,看來今年收成不錯。”
宋觀岚将手裡的瓜子殼一把扔進旁邊的火爐裡,火苗轟一下大了起來。
她跳下椅子,伸手捧了一把屋檐下松軟的雪。
“小姐!”剛從裡頭出來的玲琅大驚失色,趕緊給她披上鬥篷,“小心着涼。”
“我爹娘什麼時候回來。”宋觀岚問。
“這才納吉,不說來回宗廟花幾個時辰,将軍和夫人在丞相府也得待一會兒。”
今日宋極溫露與宋觀崖開始準備結婚的事,早上都沒在府裡吃早飯。
宋觀岚撐着臉看着雪,無聊道:“這麼大的雪,就是想出去逛逛都費力。”
玲琅找出一副棋盤,擺到桌子上:“小姐,下會棋吧。”
宋觀岚一瞟那方方正正的棋盤,頓時來了興趣。
玲琅剛準備座子,宋觀岚趕緊道:“诶你怎麼就下了?”
玲琅遲疑一下,但她想起自家小姐怕是不懂規則,現在也隻是随便下下,便由她的收了棋子。
自然而然猜先也沒有了,宋觀岚拿了黑棋,玲琅便拿白棋讓她先下。
其他侍女灑掃完成,左右出不了院子,也湊過來看。
屋外雪落聲窸窸窣窣,屋内衆人屏氣凝神。
爐子裡火花爆了一下,宋觀岚才想好路數,鄭重地下了第一子——
在棋盤最中心。
旁觀衆人倒吸一口涼氣,玲琅更是小心翼翼偷瞥表情凝重的宋觀岚一眼,然後抖着手下在星位。
然後玲琅聽見宋觀岚嘿嘿竊笑兩聲,第二手黑子貼在第一手旁邊。
圍着的侍女面面相觑,不敢出聲。
玲琅被那兩聲笑吓得手抖,接着下了一步。
然而後兩步步黑棋,宋觀岚又下在了前兩個黑棋旁邊。
屋内安靜到隻能聽見落雪聲。
玲琅已經出了一腦門汗,等她手上白子剛碰到棋盤,宋觀岚就等不及地落下第五個黑棋。
“哈哈!我赢了!”
宋觀岚指着棋盤中間連成線的五個黑棋大笑。
衆人被她吓了一跳,宋觀岚還在手舞足蹈:“我下第三步的時候還咳嗽提醒你,哎呀玲琅你怎麼不堵呢?”
玲琅被眼前這盤稀裡糊塗的棋弄得頭暈眼花,隻得連連稱贊宋觀岚棋技高超。
她想,看來自家小姐……
确實有些不通文墨。
“将軍和夫人回來了!”
院外侍從通報,宋觀岚不顧大雪,拎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玲琅趕緊跟在後面,二人踏着新雪一路跑到正廳。
“慢點跑,别摔了。”剛坐下來的溫露看見從外面跑進來的宋觀岚,忍不住出聲。
玲琅接過宋觀岚的鬥篷,抖了抖上面的雪。
“日子定了,後天成親。”宋極道。
“這麼快?”宋觀岚咽了一口茶,扭頭看向外面沒有停下意思的大雪。
“早些定下,大家也安心,你哥哥明年就去邊境了。”溫露解釋道。
宋觀崖去邊境所為何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觀岚抿嘴不吭聲了,與爹娘一起沉默看雪。
第二日晚,連綿下了多日的大雪竟然真的小了一些,夾着雪粒的大風一停,将軍府裡的侍從便走出屋子忙碌起來。
到了大婚當日,東邊霞光比早起準備婚事的侍從起得更早。
溫露換了一聲绛紅色長袍,站在屋檐下眺望東邊緩緩升起的太陽,感慨道:“真是個好日子。”
将軍府至丞相府的路上,兩邊已經架好紅綢花架。衣着華貴的侍從分立兩側,時刻恭候接親隊伍的到來。
他們身後,有些是低頭趕路的商戶,有些是好奇駐足的行人。
肩擦肩,頭抵頭,洶湧人潮擠在朱雀大街上,好不熱鬧。
宋觀崖騎着高馬,豐神俊朗行在隊伍最前頭。後面是坐在八擡大轎裡,以扇掩面的蕭淳熙。
車馬浩浩蕩蕩停在将軍府外,由皇後親自派來的掌事姑姑扶着蕭淳熙下轎。
前廳已是人擠人,都是宋家在朝廷内外結交的好友。
迎親的熱鬧從前廳一直傳到後院。
宋觀岚病未大好,便先待在院子裡休息。等前院婚宴開始,她再去不遲。
隻是有熱鬧不能看,宋觀岚撓心撓肺地在屋裡走來走去。
最終她還是趁玲琅不注意,一溜煙跑去了前廳。
天色已晚,前面宴會正辦得熱鬧。
宋觀岚躲在垂花門後,偷偷看臉頰泛紅的一對璧人。
她好像是第一次看見兩人這麼高興。
蕭淳熙笑眼盈盈,瞥見這邊的宋觀岚時,眸子裡像含着水一樣透澈。
她剛要開口,宋觀岚已經伸手抵在嘴邊,然後用口型道了句恭喜,轉頭就溜了。
這個時候她應該露面向宋觀崖與蕭淳熙道喜,可宋觀岚一想到婚後不久,宋觀崖就要遠赴邊關,二人就此分隔,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