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抵達海邊風景的時候，還不到九點半。

還有十分鐘圖書館才開門，顧昔聞環視四周，發現圖書館一側的咖啡館倒是開門了，于是便跟陸書嶼過去，一人點了一杯茉莉綠茶。

海風比尋常的冷風要硬，刮在臉上猶如刀子，又冷又疼。

兩個人坐在咖啡館裡，看着外面奔跑打鬧的孩童。

“孩子們都不怕冷。”

顧昔聞點頭：“孩子的體溫比大人要高，不怕冷也不怕熱。”

店鋪中此刻也隻有他們兩人，店員上了茶就在櫃台後打遊戲，一時間，整個咖啡館中有一種靜谧的安詳。

“我可以冒昧問一下，瑤章老師得了什麼病嗎？”

顧昔聞颔首，說：“她身體裡長了一顆腫瘤，但年紀太大了，不能做手術取出，隻能用藥物控制和調養。”

說到這裡，顧昔聞頓了頓，道：“她很樂觀的，說自己已經活夠本了，就連退休金都多賺了四十年呢。”

陸書嶼笑了一下，心裡微松：“這兩年，我跟她幾乎天天聊天，她從來沒說過自己生病了，在我的印象裡，她活力四射，如果不是她的生平簡介都在百度百科裡，我真的不覺得她已經九十多歲的年紀了。”

“姑婆說，人不應該被出身和年齡限制，”他有些無奈地說，“你知道嗎，她七十多歲的時候還去學過編程，但是最後也沒學會，非要說是我給他買的電腦配置不好，不是因為她學不懂。”

陸書嶼又忍不住笑。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眉眼彎彎，唇角上揚，就如同夜晚裡的皎月，清俊而可愛。

陸書嶼生得很美，一頭長發烏黑明亮，她臉上幾乎沒有化妝，近距離看是能看到微小的瑕疵的，可依舊不能遮掩她的美。

她的美并不讓人一眼驚豔，卻靜水流深，如同涓涓細流一般，慢慢流淌入心。

尤其那雙眼。

安靜，祥和，清澈，明亮。

一如她金子一般的心。

如同她自己說的那樣，她或許更适合做一名作家，而不适合做一個銷售。

這跟她安靜的性格相悖。

“你有沒有想過投稿？”

顧昔聞忽然說。

陸書嶼回眸看向他，有些疑惑：“投稿？”

顧昔聞想了想，認真說：“你說過，你寫的小說姑婆看過，給了你很高的贊揚，你為什麼不投稿呢？”

“如果能出版，或許你就可以及時止損，改行成為作家。”

陸書嶼不說，顧昔聞也知道作為HG集團的銷售副總監，她年薪大約在百萬上下。

抛去沒有成為副總監的那些年，她身上的存款也肯定超過七位數，因為她的房子是她奶奶給她的，陸書嶼不愛出門，沒有其他業餘愛好，她衣着也并不奢華，背的包都不是奢侈品。

“我冒昧說一句，你的存款，其實已經能支撐你之後不工作了。”

所以如果此刻成為一名作家，哪怕沒有名氣，哪怕隻在網絡上寫書，也能有微薄收入。

足以讓她平靜生活。

陸書嶼卻沒有說話。

她緊緊攥着琺琅茶杯，神情平靜卻又哀傷。

“我母親不會同意的，沒有光鮮亮麗的職位，她是不會滿足的。”

顧昔聞歎了口氣，他說：“你既然能在工作之餘寫出一本完整的作品，那麼在工作之餘成為業餘作家也可以，我知道，成為作家，你的作品會被人評頭論足，各種各樣的言論會被堆在面前，其實也會對情緒産生負面影響，但你的心也能找到出口。”

“因為你畢竟為了你所熱愛的東西，付出過努力。”

陸書嶼呼了口氣，她抿了一口茶，茉莉的香氣充斥口鼻。

“我寫的東西，真的能有人欣賞嗎？”

“除了老師之外，我不認為有人會喜歡我的作品，因為我沒有經驗，沒有常年訓練，我不認為那本書會成功。”

說到這裡，陸書嶼笑了一下：“我現在還是副總呢，一日沒有成為總監，我母親就會焦慮一天，她不會高興的。”

顧昔聞沒有再勸，他隻是說：“我家裡有一間畫室。”

陸書嶼愣了一下。

“煩躁或者失眠的時候，我就去畫畫，哪怕隻給我自己一個人看也行。”

“如果有機會，我請你去我辦公室看一看，裡面挂着的畫都是我自己畫的。”

“顧總的畫一定很好。”

顧昔聞卻笑着搖了搖頭：“不好，我說過，我是業餘的。”

“那畫是姑婆偷偷從我家捎帶出來，拿去裝裱，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給我挂在辦公室裡的。”

陸書嶼又笑了一聲：“這像是老師會做的事。”

“她當時跟我說，如果我敢取下來，就不給我簽字，後來時間久了，我看習慣了，竟然覺得沒什麼。”

“那不過隻是一幅畫而已，所有的員工都沒有對那幾幅畫大驚小怪，他們甚至都沒有在意過。”

“後來我甚至自己換過畫，哪天畫出一幅更漂亮的作品，我就換上，”顧昔聞放下茶杯，笑着說，“你看，把自己展示給别人，也沒有那麼難。”

陸書嶼難得有些心動了。

她抿了抿嘴唇，最終還是說：“走吧，到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