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發生了什麼……傅斯霆隻依稀記得,男人問了他幾句話。
他的聲音很低沉好聽,像是大提琴優雅的弦音緩緩流淌,很配那張優雅從容的臉。
他不止長得很像厲非。
聲音也……挺像的。
傅斯霆有些頭暈,思緒像是被攪亂的湖水,他囫囵應答着對方的提問,昏沉之間時間和周遭的景物好像好像都被摁下了快進鍵,飛速流逝又不留痕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說錯了什麼。
男人神色微變,蹙眉沉吟,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修長的身影在病房的燈光下拉出一道淡淡的影子,随即消失不見。傅斯霆隻能僵在床上,眼睜睜什麼都做不了。
趁着男人離開,病房裡突然又湧進來一堆人。
沒有一個傅斯霆認識的。
不是他的同學,也沒有熟悉的老師。幾乎全是成年人,帥哥美女們衣着光鮮,像是從時尚雜志裡走出來的一樣。
那些人卻個個好像跟他很熟,十分親熱地就開始圍着他噓寒問暖、問東問西。
“哎呀,你瞧這摔的,躺了一個星期都瘦了!餓不餓啊小霆,這好像有粥,你喝不喝?”
“哎呀人才醒你别亂喂,回頭喂出個三長兩短來,小非弄死你啊。”
“啊哈哈總之醒了就好,這下非哥也能放心了。真的,醫生都說也沒撞着什麼緻命的地方,咋就一睡睡了一整個星期?可把咱們非哥吓死了。”
“是啊斯霆,小非這次那麼重要頒獎都沒去就在這裡守着你,下次不能再這麼不小心了。真的,人水逆确實走樓梯都會把自己摔死的。你說你也是,明明有電梯,你非要走什麼樓梯呀?”
“也就是你命大,這麼高的樓梯滾下來也沒啥事。但以後真得小心了,這麼帥一個非非,你好不容易才追到的,多少人虎視眈眈呢。你舍得他當寡夫啊?到時候做鬼都閉不上眼我告訴你。”
“喂,霆哥你咋了?”
“你怎麼醒了以後眼神那麼……咳,呆滞?”
“霆哥,霆哥?你聽見咱們說話了嗎?給個反應啊倒是?”
圍着他病床的一大群人裡,隻有眼前這個臉幾乎貼到他臉上來的虎牙少年,似乎年齡跟他差别不大。
那少年有點三白眼,卻不影響他樣子好看得過分。
他活潑,話特别多,一張臉怼着傅斯霆就不客氣地上瞅下瞅。瞅了一會兒,他突然扶着額頭一臉天崩地裂:
“完了完了,我怎麼覺得他都沒在聽的。霆哥,你理理我,你正常點行不行?”
“哎,他這不是摔下樓梯被撞得……出什麼後遺症,咳,比如失憶了吧?”
“真的霆哥,你說兩句話行不行?你怎麼醒了以後眼珠都不帶轉的,跟個蠟像似的,看着怪吓人。”
“……”
“霆哥,你認得我嗎?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卧槽他好像真的不太認識我啊,該不會真失憶了吧?啊?可醫生不是說不會有後遺症的嗎?”
少年抓着傅斯霆的肩膀,開始戲劇咆哮,“霆哥,霆哥,你快告訴我,我是誰?你快說啊啊啊啊!”
“你可别鬧了吧以豪,”旁邊一個年紀大點的帥哥無奈,“你當這是在演你家星辰剛拍的那個《失憶一百天》呢?他這是麻藥後遺症,反應慢。”
“不對不對不對,”另一個美女搖着手指,“他摔下去都一星期之前的事了,哪有麻藥反應那麼久的?”
胡子拉碴、文藝範的大叔則拍拍傅斯霆的手:“霆啊,我們小非可是守着你幾天幾夜沒睡,你看看短短一個星期憔悴了多少!患難見真情,你好了以後可得好好對人家,以後不許再吵架了。嗯?”
虎牙少年則繼續皺眉歪頭:“但看眼神,好像也不是失憶啊,這不一直盯着門看呢麼?”
“起碼知道盯妻、當望妻石,就應該還好吧。”
“說起來非哥去跟醫生說什麼了,說那麼久?”
“……”
衆人鬧了一會兒,那個長得很像厲非、漆黑色眼睛的男人終于回來了。
他一進房間,世界驟然安靜。
探視時間結束,衆人留下禮物就都出去了。
隻有他留了下來,拉了椅子在傅斯霆床邊坐下。
很近。
近到傅斯霆整個人都被淡淡墨水香包裹住,像是要融化在那清冽矜貴的香氣裡一樣。
他低垂眼眸,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嗓子也跟着驟然幹涸,有些發痛,背後也有些微微燥熱發汗。
一時無所适從,隻能默默盯着自己的垂在被子上的雙手。
半晌,那人開口,“别擔心,我剛跟醫生說了你的情況。”
“他們開完會,馬上就過來看你記憶混亂的問題。”
記憶……混亂?
傅斯霆恍惚地胡亂點點頭,目光則直勾勾看着對方西裝下露出的白襯衫袖口,那袖扣和領針一樣都是黑曜石,在白熾燈下深邃沉靜的黑光。
自己的腦袋……好像确實,至今不是特别清晰。
好在,身體經過一小段時間的恢複,手指終于已經能動了。
指腹偷偷摸到了被單,是絲綢柔軟細膩。
和家裡墊床的粗布不一樣,沒有一絲凹凸。
“傅斯霆。”
大概是他實在太過于異常,男人不免擔心皺眉。
他伸出一隻手,手指在距離傅斯霆臉頰一厘米左右微微停滞,那雙墨塊一樣黑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像在确認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