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日早晨,氣溫驟降,下起小雪。
傅斯霆的班主任是數學老師,但這個男人最近已經拿到了某沿海的私立國際學校的offer,如今對待這個班很心不在焉,成天當甩手掌櫃。
反而語文老師阚白雲時常關心:“傅斯霆,你這個臉怎麼……”
眼前少年額上纏着紗布,一半臉都腫了起來,雖然表情淡然,各種青紫的傷痕還是有些過于慘不忍睹。
而且時間已是隆冬,街上大多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
他的身上卻還是秋天的單薄衣服,手上凍瘡紅紫開裂,看着就疼。
阚白雲其實聽過傅斯霆的一些事情的,知道他家很窮,好像他親爸在他很小時候就欠了賭債跑了,後爸前又在幾年開長途卡車出事掉下山崖摔死了。
這兩年他媽媽又罹患尿毒症,腎功能衰竭,不僅再也不能工作,還要靠着每周透析才能過活。
家庭的所有重擔,都隻能壓在他一個少年身上。
這也太難了。
但阚白雲此刻也急着去另一個班上課,隻能盡力柔聲提醒少年:
“傅斯霆,你臉上的傷……要是學校裡有人欺負你,是可以寄信給校長信箱投訴的。咱們學校有專任老師管校園霸淩,你千萬不要一個人扛,明白嗎?”
“還有,你的成績最近下降的厲害,作為學生還是要以學業為重。老師知道你很需要獎學金,再考不好獎學金是會被取消的,一定要重視啊!”
預備鈴響起,她也隻能歎口氣,匆匆走了。
……
直到中午下課,阚白雲才聽同事說,傅斯霆的臉是昨晚跟同班一個叫梁鈞的男生打架弄的。
“可麻煩呢。那個梁鈞的大伯好像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長。”
同事湊過來小聲說:“聽說今天早上十點多,人家就氣勢洶洶找過來了,現在還在校長辦公室裡鬧呢。”
“位高權重,李校長也不好得罪,兩頭為難啊……”
三中是公立高中,一般的校園霸淩确實是有人管的。
可這次的梁鈞畢竟背景特殊,家裡人官大一級壓死人,事情就很難辦了。
阚白雲很有些替傅斯霆擔心,在食堂囫囵吃完午飯,上樓時故意抱着書繞道經過了校長辦公室附近,就聽見裡面有人瘋叫:
“什麼混混學生,這将來就是社會的渣滓、街上的痞子!記過,必須記過!”
……
晚自習時,梁鈞趾高氣昂。
“喂,窮狗。再敢動我一下試試啊?”
傅斯霆坐在座位上垂着眸,沒有擡頭看他。
身邊跟班探頭探腦提醒:“梁哥,也别離狗太近,當心一會兒又咬人。”
梁鈞這次可一點不怕了,得意洋洋:“放心吧他不敢。校長已經答應過我大伯了,他再犯就記他大過,到時候他那點窮逼獎學金可就無了。”
“要是沒那幾千塊錢,他恐怕做雞都吃不起飯了吧,好慘啊。”
“說起來做雞也不掙錢啊,他也算有點小姿色吧,不如去做鴨……哦忘了,瘸腿鴨可沒富婆要啊。”
他們哈哈笑着,傅斯霆緊握着鉛筆,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指節發白。
“喂,這狗也不叫,想什麼呢?”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搶走他手裡的課本。另外幾個人則随手翻起他桌上其他書。突然,從傅斯霆最厚的那本裝訂數學複習資料裡掉出了幾張剪報。
“靠,這書裡夾的什麼玩意兒?”
“海報?”
“卧槽卧槽,很多張啊——等一下,這不是剛刷新了那個什麼獎紀錄的‘最年輕小影帝’嗎,就梁哥你表妹最喜歡的那個?”
傅斯霆鉛筆的筆芯驟然折斷。
梁鈞一看,可不就是他表妹滿房間牆上海報中的男生?這男孩爸爸好像是導演,也才十六歲已經參演過很多部電視劇,是很紅的影星了。
名字叫什麼來着,厲非?
“梁哥,你看……”
小弟發現新大陸一樣指着海報邊緣。
梁鈞這才看到,每張海報不止是被精心剪下,海報邊緣還都有圓珠筆認真畫的簡筆小畫。
每一張都有。
每一張海報上面,厲非什麼角度什麼神态,簡筆畫就畫的什麼角度什麼神态。
每一張海報都給厲非畫了個很可愛的Q版,惟妙惟肖。
甚至在簡筆畫上Q版小人上,厲非頭上還都被畫了個小小的王冠。
“……”
“操,什麼惡心東西!媽的你傅斯霆什麼檔次也配喜歡我妹喜歡的偶像?而且你這窮逼買得起雜志?我怎麼不信呢……說,哪兒偷來的!”
他吼起來:“你們哪個倒黴鬼,被窮狗偷雜志了?自己檢查一下!”
“梁哥,我聽說啊,上次有人看他偷偷撿别人丢到垃圾桶裡雜志,啧啧啧,收破爛還畫王冠,還畫……呃,愛、愛心?靠梁哥,該不會這小子是‘那個’吧?你看這張!還有這張!”
“哇哈哈,他喜歡男的吧?他是愛人家男明星啊。艹牛逼啊,眼光真高……”
“靠靠靠,惡心死了,我今天非得揍死這狗玩意兒!”
白天時,校長對教育局長最後的妥協,就是再犯一次就取消傅斯霆的獎學金。校長好說歹說陪盡笑臉,才千恩萬謝送走那尊大佛。
而傅斯霆無論如何也不能沒有那一年幾千塊的錢。
所以這一次,他沒有反抗。
直到被打得吐血暈倒在地上,幾個富二代才慌了,趕緊送他去醫院。
好消息是,他并沒有被打出了三長兩短,隻有一些軟組織挫傷。壞消息卻是為了驗傷而拍的片子裡,醫生意外發現傅斯霆胃部的影像霧蒙蒙的,很不對勁。
醫生對着片子狠狠皺眉。
根據他多年的經驗,惡性腫瘤才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