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手掌就像穿梭在時空隧道中逗人開心的小鳥,隻是手掌的紋路清晰地告知他,時間已來到現在。
“發什麼呆,展出很無聊麼。”宿遠征随手碰了兩下漂浮的氣球,半攬着人的肩膀往路裡邊送了送。
陌生的身體接觸讓魚歌有些異樣,但并沒有逃離開的動作,隻是微微聳了下肩膀,“很有意思,你看起來很開心。”
“确實,當初學設計時就是受這位老師的影響,跟着她總感覺能學到很多。”宿遠征松手扯開兩人的距離,“倒是你,一直心不在焉的,總盯着氣球發呆,很喜歡?”
氣球是過來時心血來潮買的,魚歌又仰着頭看看,有些遲疑地點了下頭,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語調輕佻尾音微揚,“你不喜歡。”
“充滿童趣的玩具而已,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的。”
“這樣。”
氣球這種東西的确很有童趣,光是看着,都能讓心情亮如白晝。
“下周是要出差?還是回去。”
“不出差也不回去,有别的計劃,吃飯時再告訴你。”宿遠征唇邊流露出滿足的笑意,“你以前從不關心我這些事,到了就這裡..你先進去?我抽煙。”
設計師來時,晚飯是同他一起吃的,宿遠征很重視這頓飯,曾說過是關系密切的象征。
最初他也拒絕過,畢竟他無法給人希望,後來他忘記發生過什麼,默認了這件事的存在。
高檔餐廳門口,服務生委婉對他表達了氫氣球不能入内的規定。
魚歌眉頭微挑,頭一次他抱着看好戲的心情看向不遠處低頭刷手機的人,見着他指縫中的火光,不知怎麼,竟然有些期待接下來的回答。
然而事情并沒有依靠想象中那樣發展,突起的尖叫打斷了他的遐想。
“媽媽媽媽!有氣球!我也想要!”
從餐廳飛奔出來的小男孩掙脫母親的禁锢,踉跄地朝路邊的人影奔來。
沒有理會他快要跌倒的腳步,魚歌将手腕向身後藏了藏,神情冷淡地瞥着還不到大腿高的小孩兒渴求地盯着頭頂飄浮的物件看。
跟過來的女士滿嘴歉意,她拉帶着小孩子的手指,眼神卻牢牢鎖在臉色擔憂朝這邊走來的宿遠征身上,“你問問哥哥們,送給你好不好。”
隻聽見個尾音的宿遠征松了口氣,“你該問這個哥哥。”
不像回答的回答表達了宿遠征的态度,魚歌像是預料到了垂下手臂,潇灑地碰了兩下氣球,“送給你了。”
“哇——謝謝哥哥。”
宿遠征看着一蹦一跳跑走的孩子,疑問道:“怎麼真給,不是很喜歡麼。”
魚歌淺淺一笑,“我不喜歡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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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華時尚的餐廳内一切都很安靜,隻有周圍傳過來的酒杯碰撞聲以及不知名但又很清雅的鋼琴曲。
“怎麼了?接個電話回來就悶悶不樂的。”宿遠征給空着的杯子倒上清酒,柔聲詢問:“是不能和我說的事?”
沒什麼通常是魚歌慣用的說辭,他很喜歡用這三個字解決問題,就像是披了層刀槍不入的铠甲。
“臉色這麼凝重,誰信你說的沒什麼。”宿遠征向來是懂分寸的人,并沒有選擇追問,而是看着魚歌面前絲毫未動的餐食,給自己找好了台階,“看來是這家餐廳不符合你的口味。”
被提醒魚歌才拿起刀叉,高星評價的餐廳八分熟的肉肥嫩鮮美,味道自然無可比拟,但吃進嘴裡就有種食不知味的感覺。比起牛排酒肉,他更喜歡吃些家常小炒,可惜,卻再也品嘗不到記憶中的味道。
“看展前才吃過飯,還不餓。”
“嗯嗯嗯,我懂,下次換個地方。”
看着宿遠征僞裝出來的俏皮感,魚歌也像是被逗笑了般彎起唇角,時不時附和着聊些剛才看展時沒注意到的細節。
和宿遠征說話閑聊會有種時間過得很慢的錯覺,他說話又輕又快,像是快入夏時的晚風,清爽中帶着安逸感,使人平靜。
“周末休息下吧?臨市新開了家連鎖的甜品店,聽說口味很不錯,帶你過去汲取靈感。”
宿遠征把手機推過來,屏幕上顯示了家裝修清冷的店鋪信息,魚歌随手劃動着,見他比自己還上心這些瑣事,有種說不上來的感激,與之而來的,又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愧疚。
“又露出這種滿是壓力的表情。”
“抱歉。”
“别這麼說。”宿遠征放下刀叉,他搖晃着手裡的清酒,緩緩問道:“魚歌,原諒我的冒昧,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是我哪裡不夠好,才得不到你的喜歡。”
不自信的話讓魚歌微怔,而後徹底笑開,舒展的眉目清麗的臉頰像是昏暗光線下隐隐發亮的明珠。
他舉起杯子和宿遠征的碰了下,反問道:“我又是哪裡好,能被你一直喜歡。我很清楚自己的無法回應,在浪費你的時間消耗你的感情。”
沉默的話題又轉回到宿遠征面前,他跟着笑搖搖頭,好似并不覺得魚歌的話對他造成困擾,喃喃地說自己也說不上來,說話間舒了口氣,突然道:“魚歌,你忘不掉的是他,還是記憶中的他。”
“不知..”
不知道。
脫口而出的話很難被收起,他從來沒想過這幾個字這麼容易脫離思維,擡頭和宿遠征對視着,頭腦像是被這幾個字禁锢住,一時竟有些啞口。
見魚歌猶豫,宿遠征也清楚自己再問下去不亞于自取其辱,自顧自打圓場說吃飯吧。
記憶是壞掉的水龍頭,隻需要撥弄下開關,開閘的洪水傾瀉而出,将人吞噬。
最初聽見不知道是在孔明燈嘴裡,他懷裡抱着一堆從醫務室順出來的瓶瓶罐罐,畏手畏腳地拿着塊紗布想往他臉上貼,但考慮到他們還在吵架中,這種動作做出來又滿是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