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中人意憐,未若柳條綿,輕嗅栀子香願。
她本就和着外衣,不過赤着足,袍腳堆疊而上,腳步極慢。見謝卿辭未跟上,轉頭回望。
華清疏玉身長立,腰上玉帶懶懶散散,垮在身上,卻又添幾分慵懶随性,揚着眉,好像并不理解謝卿辭為什麼沒有跟過來,垂在身側的手心向上,朝着謝卿辭,還是含笑。
“怎麼,不願意拜我為師了嗎?”
謝卿辭全身血液倏地上湧,多了怯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沒有拿到第一。”
“無妨。”
華清疏已經行至窗扇旁,穿上了淺跟的鞋子。
“抱着我的瑤琴,一會能用得上,在花瓶架的下方。”
紅木制成的架子镂刻出蘭草的形狀,最上面擺置的天青色圓肚花瓶雅緻精巧。圍着架子的内側放了一個長方形的漆木盒子。
謝卿辭垂眸去夠,果真在裡面看到了一把鳳凰木做的琴,檀香十足。他将瑤琴環抱,追了出去,等快跟上華清疏時又放慢腳步。
抱琴的少年始終和她相隔幾步。
他的目光扣在華清疏的身上,心中越來越燥熱,手中的瑤琴忽重忽輕,又突然胳膊中晃起來,讓他接不住。
晨光填滿了每一個角落,仿佛最後才輪到他。
華清疏身影纖瘦,腰間的玉玦自然垂落。石磚上的小石子蹦跳着,她未飾珠钗,穿過淨白的繪有圖畫的牆面,接着又走過長長的走廊。窄走廊的盡頭帶着光,一點點描繪出廊間浮華,晨光絹畫。
鞋跟在輕輕敲擊磚面,傳來若有若無的動靜。
謝卿辭很難完整的表述出這種感覺,不加掩飾地表露出自己對華清疏的仰慕。希望這一刻早早結束,卻又希望這一刻長長久久。
青絲飛揚,情絲瘋長。
跨過最後一道門檻,華清疏突然停下。
謝卿辭問道:“師叔怎麼了?”
“叫我師尊,”華清疏回頭望他,瑤琴被她抱在懷中,宛若瑤台仙子,“别忘記了。”
謝卿辭低下頭,吐出那幾個朝思夜想的字:“師尊——”
這種感覺。
很意外。
别樣的心緒揉搓着他的五髒六腑。
他又喊了兩聲,怕一切都是幻覺。
“師尊。”
“嗯。”
華清疏托起瑤琴,琴弦嗡地發出聲響。
她和她的武器對起話來:“看來你們也很喜歡。”
仙盟大比最後一日的中午,就是各位長老收徒的時候。
不急,還可以慢一點。
就這樣,師叔後面跟着位跟屁蟲。
又或是說,抱琴的師尊帶着她剛入門的小徒兒悠閑地閑逛。
“師尊,”謝卿辭平和了些許,“你的劍。”
他将桃木劍奉上。
在華清疏觸及的那一刻,青色的光芒一閃,外表那層木料碎去,浮現獨有的紋路。
正是青霜。
“不過師尊,後面紀淨臣為什麼逃了呢?”
華清疏昏迷的那幾日,從漱玉的口中他知道了大概發生了什麼。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擂台是用什麼做的?”
謝卿辭愣了一下,随即答道:“縛谕石。”
“縛谕石采自哪裡?”
華清疏繼續追問,帶着引導的意味。
謝卿辭想了想近日的課業,片刻後:“蒼勠秘境。”
“幻影石和縛谕石同源共生,縛谕石可以感知修煉者的修為波動,并将其傳遞到幻影石上。修者可以在上面添加限制,超出這個限制,便會觸發石中靈陣,将其強行彈離擂台。”
“而碧落宗自立派以來,每個弟子在入門的時候都會在左肩紋一個梅花。紀淨臣并不是真的附身,而是神識入侵了慕天歌的身體,二者并不相同。梅花的穴位可以刺激慕天歌醒過來。兩種神識,兩種修為,靈陣自然能察覺到修煉者體内的靈力波動。”
碧落宗門派成立不足百年,此事甚秘,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的。
她補充道:“碧落宗的梅花印,我和碧落宗的掌門一起商讨過。”
所以她清楚這件事。
“我還想跟你說一件事。”
華清疏轉過身子,聲音輕而淡,下颌抵住瑤琴的邊緣,指尖無意地撥弄琴弦。她的目光遊移着,想到了什麼。
她的神情太過平靜,經曆了很多,總是藏着很多未說出的話。
謝卿辭頓住腳步,看了華清疏的架勢,心中莫名有些慌亂。
“做任何事,都不要用上你的性命。”
是決絕,也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謝卿辭的心猛地一沉,喉嚨更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時間竟說不出什麼話。他的手指蜷縮着,指尖觸碰到掌心時,感受到了一絲微涼的濕意。
“你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定定看着他。
謝卿辭的呼吸停滞。
“師尊……”他終于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了。”
華清疏點了點頭,唇角是一絲笑意,她收回目光。
琴音悠揚,順着小路傳了很遠很遠,也在少年的心緒中走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