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賀蘭澈插嘴道,又立刻反應過來,“不對,我是第二回才陪二哥來的。第一回,是大哥陪的麼?不對……”
季臨安斜斜窩在病榻之上,再對賀蘭澈搖搖頭,不知他意圖。
“誰陪他來的,也影響神醫診治麼。”這邊季臨淵又嗆一次長樂,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态,嗆完了還是補充道,“托别人都不放心,那一次是萬蒼、萬乾兩親衛,我父王身邊最得力之人,一同随行江禦醫來的。”
“哦?邺城到藥王谷,恐怕行官路轉水路,再轉山路,一馬車拖了病人,再快也要走上半月吧。邺城主竟然不來,你也不來,隻叫親衛陪着來?”
這問題似乎是問到了點子上,賀蘭澈适時閉嘴,季臨安也在思量,季臨淵則警惕道:“此間事涉及我邺城機要,不方便告訴你。”
長樂亦冷冷道:“二公子的病陷入膠局,多問些便多一分醫治的希望,醫者不忌國别,一視同仁是藥王谷準則,但若是顧忌不願說,我盲下藥方便是。”
長樂隻當季臨淵在為昨日被推下水之事耿耿于懷,才多番嗆自己。
最終,季臨淵才說道:“那一整年臨安都重病卧床,邺城中的政事處于停滞,父王也累病了,精氣神都極差,也差點卧床。我臨時擔任,忙得不可開交。誰都來不了,合理麼?”
重病一年,随從陪同往藥王谷首次問診,診治三月有餘,複歸。
長樂再記一行。
“第三回病發呢。”
這病公子咳了又咳,咳彎了腰,整頓半天才直起身子,自己說道:
“第三回……就太多了,已經記不清,從藥王谷回去後,這病時好時壞,又過了三四年,多回咳血,總之再去藥王谷,就是六年前阿澈陪我去的,那次遇到你了,你也在。”
她還有點印象,季臨安與賀蘭澈第二次來藥王谷看診時,藥王被這棘手的貴公子中毒誤診案纏住,每天眼一睜就是思考怎麼把他病治好。
她又剛接觸學醫,晚上整日背醫學典籍,辨認藥材,白日要跟着師姐們采藥、制藥。正逢谷中同門從關心憐憫她,到非常不待見她,因此沒人和她一組,她就撿着時間去午睡。
本來也輪不到她這種初級的醫師來負責季臨安這種棘手的病患,奈何藥王生怕她落後于人,硬是親自帶在身邊,和辛夷師兄一起打下手。
長樂記錄得飛快,卻問得很細,一直問到今年初。新拿出的這本冊子又記過了三頁,她得出結論:
季臨安這身體總在以為要康複的時候,得意忘形去劇烈運動一番,立馬又犯咯血昏厥,昏厥前必有腹痛。總之,發作得沒有規律,出乎意料,卻每回症狀都相似。
邺城那邊私下裡也擔憂是被下毒,因害怕是晉宮所為,邺城主将二兒子身邊的禦衛幾乎隔年換一批,如流水般叢叢而過,卻也不影響他該發病就發病。看過的一百位醫師裡面至少九十位說是弱症,那便就當弱症來算。
這麼一複推,季臨安的病情已被她完全上手,他已經病了十幾年,拖到今天都沒死,這些人是真的盡力了。
長樂還是按方才和辛夷定好的新藥方為準,行雲流水般新寫一貼,辛夷親自帶去藥房準備,定下來後又要親自傳信給藥王确認,才敢真的用。
長樂手腳麻利,拿起瓶瓶罐罐針針盒盒,一句廢話也沒有的往季臨淵那邊去。
此刻需要再掀開這位長公子的衣襟看看傷口,就算過完了——真正過完了白費的一天。
季臨淵不知從何時開始陰沉着臉,手中拿着的信封已經展開。被衆人察覺到後,他回過神來:“前日,給父王的家書,今日收到回複了。”
在場所有人都暗驚,這鴿子有些快啊。前日才寄出的,今日就能收到?
賀蘭澈算道:“這鴿子線性直飛,将咱們要快馬七天的路程縮成一晚。它一定是昨日晨間便到王上手中,那王上昨晚或今晨寄出,咱們這會兒才能收到。好鴿子,真是好鴿子。”
“王兄,信中說了什麼?”
眼下似乎不是最該關注鴿子的時候,季臨安問道。
長樂一邊聽他們閑話,一邊挎下季臨淵那件鶴金交領貼身中衣,他肩頭的膿瘍沒太受到昨日淤泥的影響——幸好他昨日騷包的大鵝外套隔水效果不錯。
傷口已不再發紅,在迅速結痂的階段,痛感不會太強烈。再等七日這些結痂脫落,傷應該就好得差不多了。
隻是周圍還有一些水泡要挑破,已經比上回少太多。最好再紮四處經絡,幫助淤血散開,會好得更快。隻是會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