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記時鐘走過的“滴答”聲,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傳入沈辭的耳朵。
沈辭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兩條眉毛蹙得死死地。
她掙紮着想要清醒過來,可任憑她怎麼努力,身體就是無法動彈,陷入了無邊無盡的深淵之中。
在那深淵裡,洪流洶湧,巨浪滔天。
沈辭如同一粒渺小的塵埃,被淹沒殆盡,墜向更深的黑暗。
“不!”
随着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來,沈辭豁然睜開眼睛。
她像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一樣,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氣,渾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濕。
一縷淡金色暖陽,從半開的窗簾外映照進來,照到沈辭的臉上。
沈辭吓得趕忙擡手,擋住那縷會要人命的陽光。
可是……預想中皮膚被光灼傷的痛感并沒有襲來,隻有溫溫的暖意,在舔舐着她的手心。
這是怎麼回事?
不、不對,她記得極溫已經過去了,洪水到來,整片天空都被陰霾籠罩,已經有幾個月沒見到太陽了。
一時間,沈辭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混沌。
直到半分鐘後,她的思緒才總算清晰起來,開始打量自己現在所處的房間。
首先是床對面有排奶白色衣櫃,再是靠窗的轉角處有方小書桌,書桌下放着一隻卡通貓貓小馬紮。
最後,沈辭目光下移,停留到自己的身上。
等等,她、她身上穿的,竟不是破爛,而是一套幹淨的,淺粉色的純棉睡衣!
沈辭愣住了,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穿過這麼體面的衣服了。
是夢嗎?
她擡起頭,看向床頭斜上方的位置,那裡挂着一台空調,吹拂下來絲絲縷縷的涼氣。
涼氣滲進皮膚,沈辭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
衣櫃、書桌、空調,這是……她三年前的卧室!
怎麼會?她不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死在末世的第三年,一場大洪水中!
她記得,那是一場令全人類都感到絕望的超級大洪水,伴随着台風、海嘯,摧毀了無數座城市,整個世界都滿目瘡痍。
當時她隻剩下了自己,麻木地跟着幸存下來的人們逃生。
可是洪水湧來的速度實在太快,在它面前,人類如同螞蟻般渺小。
沈辭累了,三年的末世掙紮,她的身體早已被掏空,到底沒能扛過去,被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洪水沖走。
她死命地掙紮、求救,可洪水洶湧,卷着粗粝的沙石,瘋狂湧入她的口鼻,灌進她的身體。
回想起當時在生與死之間掙紮的感覺,沈辭就恐懼得全身止不住地發抖。
但眼前的一切又是怎麼回事?
咚咚……
“阿辭,早飯媽媽已經做好了,就放在桌子上,你記得起來吃啊。”
門外,陳玉蘭溫柔的聲音隔着房門傳進來,沈辭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媽、媽媽?
沈辭的眼圈蓦地紅了。
她手腳并用地從床上爬起來,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幾個箭步沖到門口,拉開房門。
房門打開的刹那,她的媽媽陳玉蘭,果真就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臉色紅潤,身體康健,遠沒有夢裡後來的慘狀。
在她的那場噩夢裡,末世降臨,全球接連陷入各種極端天氣,緻使人類的生存環境變得十分惡劣,物資也極度匮乏。
他們一家人活得苟延殘喘,卻還是沒能堅持多久。
沈辭親眼看着,先是她的媽媽,因為缺少藥品得不到救治,在痛苦中死去。
再是她的爸爸,在一場蟥災中,為了救她和哥哥,導緻身亡。
最後是她的哥哥……
想到哥哥的下場,沈辭的眼淚奪眶而出。
那眼淚裡不隻是悲傷,還有深深的恐懼!
因為她的哥哥,是為了保護她不被人欺辱了去,最後被人一刀一刀砍死的,煮成了一鍋肉湯!
“嘔!”
沈辭扭頭,手扶上門框,胃裡一陣接一陣地翻湧,不斷幹嘔。
“阿辭!”
陳玉蘭吓得不輕,一手扶住沈辭,另一手拍撫沈辭的後背:“你說你這孩子,就是貪涼,說幾遍都不聽,這下生病了吧?走,跟媽去醫院。”
陳玉蘭說着抓起沈辭的手,要帶沈辭出門,沈辭卻一頭撲進陳玉蘭的懷裡,“哇哇”大哭,似要把這三年間所有的悲傷和委屈全都傾倒出來。
“阿辭,你、你怎麼了?”陳玉蘭吓壞了。
女兒向來樂觀,每天笑呵呵的,從來沒曾像現在這樣哭得那麼傷心過。
到底出什麼事了?
陳玉蘭心頭發緊。
她還想再問,可才剛張口,女兒竟立馬放開她,眼冒綠光地沖到餐桌前,抓起桌上的包子就往嘴裡塞。
“阿辭!”
“唔……奶黃包……好吃……好吃……”
“阿辭你快松手!包子還燙着!”
陳玉蘭趕到沈辭身邊,試圖制止沈辭的進食。
沈辭兩隻手各抓一隻奶黃包,嘴裡的包子還沒咽下去,激動地對陳玉蘭道:“媽,是奶黃包,是奶黃包啊!它是甜的!”
“好好好,它是甜的,阿辭你慢點吃!”
“呃……”沈辭打了個噎膈。
陳玉蘭趕緊給沈辭順背:“你這孩子到底怎麼了?别吓唬媽媽了成不成?”
聽了這話,沈辭被進食欲險些吞沒掉的理智總算恢複過來。
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兩隻手上各抓着的奶黃包,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其實并不餓,可是,可是她控制不住啊,那股進食欲,像是已經刻進了她的骨子裡。
不吃東西,會死,是末世三年以來,她最深刻的體會。
但現在,奶黃包是熱的,是甜的,媽媽的手是溫暖的,一切都太真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