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涼風習習,姜溯霜帶着程隽安和王時藏在樹後,等那幾個乞丐驚慌失措的跑遠,才舉着火把走了出來。
“怎麼樣,我想的法子不錯吧?”姜溯霜雙手叉腰。
話音方落,又有兩個披頭散發的身影從廟走裡出來,亮處的火光一照,正是清池和清墨。
兩人穿着從戲班子借來的黑紅色神仙喜服,臉上畫着厚重的油彩,又被特意抹亂,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如同鬼魅。
古人敬畏鬼神,相對于“敬”來說,“畏”的成分還要更大些。再無賴的潑皮乞丐,也不會不怕破廟裡突然出現的飄渺紅燭,和四處遊蕩的鬼魅身影。
“溯溯的法子實乃妙思。”程隽安忍俊不禁,“瞞着我們忙活了一個晚上,連清池和清墨都被拉着去。”
姜溯霜遞給他一個得意的眼神。
“他們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會不會再回來?今夜之事,會不會對辦書院有影響?”王時擔憂道。
“你也都說了是晚上,除了咱們幾個還有什麼人瞧見?至于那幾個潑皮,自然是離開平洲不會再回來了,清池和清墨會處理好的,今夜之事,也叫他們不能說出去半個字!”姜溯霜一腳跨進破廟大門,“走,進去看看。”
幾人又在破廟中轉了轉,才趁着月色回了王家。
第二天一早,程隽安帶着清池和清墨去街上尋人修理破廟,重建書院。姜溯霜則跨了個菜籃子,獨自一人去逛周邊菜市,準備了解一下物價,又找了幾家酒樓嘗了嘗酒樓廚子的手藝。
平洲人口味與京城大不相同,喜重油重鹽爆炒的菜色,且嗜辣。姜溯霜原說過兩天再招人,王母聽聞他們要辦書院後十分熱心,幫着推薦了幾個同她關系不錯的大娘。
他們并不打算一直留到書院修建完成,畢竟京城那邊他們也不能離開太久,平洲有王時在,出不了什麼岔子,隻需要把書院各方面的運作交給他就行。
這些都不是最難的事情,最難的事情便是生源和夫子。王時說平洲的讀書人甚少,城中隻有兩家老秀才辦的小學堂在教學生,但學生也不多。城裡的大戶人家都是自請的舉人先生在族中授課,外頭的學子是無論如何都接觸不到的。
起初王時這位狀元來平洲做官的事情還是在城裡引起了不小的風波,要巴結他的人不少,王時挑了些值得結交的人來往,其中便有城中一家書鋪的掌櫃。
這位劉掌櫃家裡世代都是讀書人,祖上也曾經出過不少舉人進士,到劉掌櫃這一代,卻徹底沒了讀書的緣分。他考秀才考了幾年都沒考中,眼看着年歲漸長,隻好放棄讀書,娶了親,又繼承了書鋪這一祖産過日子,在讀書風氣不盛的平洲,生意靠着話本小說倒也能賺幾個錢。
正巧姜溯霜喜愛的話本《吾與祭酒大人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算着日子要出第四冊了,她便打算等王時下值,一起去拜訪拜訪那位劉掌櫃,好借着他的書鋪,宣傳一下青松書院。
不曾想她還沒來得及出門,便有人上門來拜訪王時了。
飯後三刻,正是小厮們沿着廊下點燈的時候,王家的門被叩響,登門拜訪的,正是平洲的熊知府。
熊知府年過四十,在平洲做知府做的有滋有味,在任期間沒有太過突出的政績,也沒犯過什麼大錯,再加上平州府一直不怎麼受朝廷重視,今年仍穩穩坐在平洲知府的位置上,他心裡已十分知足。
不曾想皇帝突然直接委派了今年的狀元來他這小地方做通判,他心急如焚,卻怎麼也想不到皇帝的用意,寫信給同窗,也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
雖說通判的官位不及他這個知府大,但到底是狀元,回京城任職還不是指日可待?熊知府心裡打鼓。
直到王時抵達平洲,他忐忑不安的見到人,懸着的心便放下了,這狀元郎年紀不大,看似十分好拿捏。
但王時沒等他拿捏,卻在剛上任不久便辦成了好幾件大事,試圖躺平的熊知府一次又一次的被王時拉起來幹活,有些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消停了幾日,卻聽說那破廟裡的幾個乞丐不知怎麼的離開了平洲,王家有幾個京城來的人,要重修破廟,改辦書院!
辦書院是大事,熊知府背着手在自己府上踱步,連如花似玉的小妾親手喂到嘴邊的葡萄都吃不下去。
思忖再三,他決定登門拜訪,辦書院可是平州的大事!平洲每年進京趕考的學子都沒幾個,更别說有什麼書院了!
天剛黑不久,月亮高高挂在枝頭上。王家的正廳裡坐着幾個人,家主王時,從京城來的姜溯霜程隽安,還有坐在主位上戰戰兢兢的熊知府。
方才見面各自寒暄,熊知府便知這兩位從京城來的貴客不一般,莫說那位俊朗的公子是什麼書院院長,自身已有功名,不必向他行跪禮,卻說那公子身邊的姑娘,對着他笑笑,竟是隻輕描淡寫一般道了句:“熊知府安好。”,便作罷。
熊知府虎軀一震,迎着對面二人的眼神,不知為何竟沒呵斥:“大膽刁民,着實無禮,見到本官為何不拜!”——這般在這個場合說出來莫名有些羞恥的話。
“熊大人覺得程某在平洲辦書院一事……如何?”程隽安端着茶盞,眉毛都沒動一下。
忽然被點名的熊大人身子猛地一顫,連坐在旁邊的王時都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熊大人?”程隽安又提了一句。
“辦書院……辦書院,這個……”熊大人的思緒在腦子裡翻滾了半晌,才道:“方才先生說……已在京城辦了一座書院,是哪間書院?”
“書院就建在京郊的青松山上,名為青松書院。”
青松書院?聽着有些耳熟。
熊大人在腦海裡把大晏稍有些名氣的書院都過了一遍,卻怎麼也沒有找到這個名字。
他心裡稍微有了底氣,坐直了身子道:“先生如何不遠千裡,來到我們小小的平洲府辦書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