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山下辦廟會,廟會就在青松縣城外不遠處的山廟裡。
青松縣是去京城的必經之路,這山廟雖小,不過佛殿四五間,和尚十來個,卻是香火旺盛,承載着附近百姓的供奉和過往行人的寄托。
山廟每逢初一十五便有大大小小的活動,或是施粥,或是祈福,若是運氣好,還能遇上城裡來的大夫義診。
山廟的廟會辦的也比較頻繁,不僅是青松縣,周圍幾個村子的百姓皆愛前往,每到這日,廟中遊人如織,附近百姓趁此機會在附近擺攤,漸漸的便形成了集市。
姜溯霜得空也來逛過幾次,此番想來,卻是因為書院的學子們。
一則快到年底,學子們非但沒有即将放假的喜悅,反而因為八月秋闱的時候,書院去參加的學子們十個中了六個,王時又得了第一,同窗太優秀,明年春闱也不遠了,一個個連秀才都沒有考上,有些焦慮,給他們放一天假休息休息。
二則,學子們每日上農桑課侍弄的瓜果蔬菜成熟,後廚也用不完那麼多,便叫他們自行選些,拿到廟會上去賣,所得皆歸自己所有。學子們不僅可以自己體會到勞動所得的喜悅,有的也能補貼補貼家用。
剛得知這一消息的學子們都覺得有意思,除了一些年紀大的有家室需要照顧需要回家,或是自己實在不願去的決定留在書院專心讀書的,還有除卻種種原因不能去的,都在清池處報名。
後來清池統計出的人數,足足有三十人。姜溯霜順着名單往下看,找到了一直想找的名字。
“王時也報名了?挺好,我看他每天埋頭讀書,吃飯的時候人都是迷糊的。”
清池回道:“原他是不想報的,但聽說能掙銀子補貼家用,他還是來了。”
“自從考上秀才以後,他家裡情況應當好多了,前些日子我下山去他家拜訪,瞧見村子正和他母親商量着個家裡重新蓋房子呢。是個好孩子,以後有大出息。”姜溯霜把冊子遞回去,“行了,我找人去後廚搬東西,你通知學子們一個時辰後到後廚院門口集合。”
“是。”
除卻學子們種的青菜,蘿蔔,茄子,玉米,胡蘿蔔,姜溯霜還選了些後廚倉庫裡的果子,山楂,秋梨,柿子,金桔,木耳……滿滿當當撿了幾大筐出來。
平日裡隻有讀書聲的書院顯得亂糟糟的,院門口的學子們一個個都是副矜持的書生做派,卻到底是半大的小夥子,眼底的興奮和好奇一個個藏都藏不住,伸長了脖子張望。
三十個人自行結成三人的小隊,每隊都選擇自己想賣的果子蔬菜,然後一人一個竹筐,背下山到廟會上去。
都是朝夕相對的同窗,學子們一個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同伴。
姜溯霜站在人群外觀察了半晌,最後跟王時組隊的是硬要拉上他的姜玉瀾和紀望飛,三個人中兩個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還有一個又瘦小又安靜,懷裡還藏了本書。姜溯霜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湊到一起的,王時竟然還同意了。
紀望飛這孩子,剛來書院的時候簡直是個刺頭,後來性子磨砺好了,雖然跟餘望星和姜玉瀾比不了,卻也是個調皮的性子,今年八月秋闱沒考中,本想用秀才功名找些事情做,又被父親提着領子趕回書院了,非要他考中舉人做了官才準回家。
姜溯霜不免想起秋闱那幾日過後,考中功名的學子有的離開了書院,有的還在繼續讀書。聽說有人做了個小官,有人學會算術去當了賬房,有人繼承家中營生做了生意……
青松書院與别的地方不同,教人讀書識字,卻不是以非要當官為目的。書院裡學子來來往往,不少人慕名而來留下安心讀書,又有不少人背着包袱離去。
“溯溯,想什麼呢?”程隽安輕聲叫她。
“沒什麼。”姜溯霜看學子們一個個都背好了竹筐,“走吧,下山有牛車坐!”
除了姜溯霜和程隽安,随行的還有三個夫子,另還有清池和清墨,都一人背了一筐果蔬。夫子們以身作則,為學生們樹立榜樣。原本李學士也想來,被自己徒弟和徒弟媳好生勸住。雲兒本也吵着要來,但前日程隽安布置給她的課業沒完成,被王大娘留在屋裡寫字了。
下山路上多熱鬧,學子們起初還興緻勃勃,路上遇到一隻松鼠都叽叽喳喳半天。後來快走到山下,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一個個垂着頭。連話都不想多說。
常在家中務農的學子皆是腳步穩健,例如王時,默默背了一筐自己小組選的脆梨,留給兩個少爺一筐青菜和一筐木耳。
家中富裕些的,平時不用自己做農活,隻在書院的農桑課上動過鋤頭,便不如王時那般輕松了,便是隻背了一筐青菜,都被累的直不起腰來。
學子們一路艱難下了山,瞧見山路下停着的牛車,争先恐後往上爬。
“姜管事高見,還給學生們準備了牛車!這一路下來,屬實累人!”有學子将竹筐放到車上,使勁兒捶着自己酸困的胳膊和肩膀。
姜溯霜輕輕松松把自己背上的竹筐放到小黑背上,“我跟你們院長哪能不知道你們隻是走山路就能耗盡力氣?從這裡到廟會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若要你們自己走,等我們到了集市都結束了。”
那學子漲紅了臉,實是被說的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