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來人背着雙手，着一身暗金色錦緞，袖間錦繡雙鶴活靈活現展翅欲飛，體型略有些圓潤，聞言笑眯眯朝姜溯霜點頭，還擠出了兩層雙下巴，“璇玑也在啊？巧了，我是來送你表弟入學的。”
話音剛落，男人身後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唇紅齒白的少年露出兩顆尖尖小虎牙，沖着姜溯霜甜甜一笑，“表姐！我來讀書啦！”
姜溯霜隻覺一陣頭疼，她這舅舅是個閑散王爺，最喜歡的事情便是提着自己的鳥籠子四處溜達聽戲，不過更喜歡聽畫舫上的琵琶女唱曲兒，京中常有誠王爺一擲千金隻為聽美人一展歌喉的傳言。
其兒子姜玉瀾不過十二三歲，從小便跟着宮裡的皇子們一起長大，到了年齡便跟皇子們一起讀書，好好的皇親國戚不在宮裡聽當朝大儒們講課，送來書院做什麼？
而且舅舅見到她毫不意外，明顯是她娘提過這事的，說不定……送姜玉瀾來讀書，便是她娘撺掇的。
姜溯霜隻關注着這邊的情況，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程隽安聽到自己叫了一聲“舅舅”之後，全身緊繃。
“在宮裡不開心？跟淮兒和光兒鬧别扭了？”姜溯霜試探着問道。淮兒和光兒是皇後所出的雙生皇子，跟姜玉瀾從小沒少打過架。三個人可能早上剛動過手，下午便又稱兄道弟調皮搗蛋了。
姜玉瀾搖搖頭，眼中閃着一絲興奮：“我先來探探路，若是好，淮兒和光兒也會來！”
“你說……誰還會來？”姜溯霜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淮兒和光兒啊！”姜玉瀾歪着頭道。
姜溯霜一聲驚呼卡在嗓子眼兒，她轉頭問一臉淡定，笑眯眯的舅舅，“玉瀾說的……是真的？”
“自然，這原本就是皇兄的意思。”
這可真是……先是王爺的崽子，之後還要來兩個皇子，青松書院何德何能？皇帝舅舅他到底幾個意思啊？
幾人自顧自說着話，完全把一旁的向氏父子倆當做不存在一般。
向父在朝中多年，哪能不知道來人是誰，拉着自己兒子當即便跪下，身後的仆人轎夫跟着跪倒了一大片。誠王除了方才那句話，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向德在腦子裡将京中可以把誠王叫舅舅的人細數了一遍……可以叫誠王舅舅的姑娘不少，但眼前這個……他忽然想起方才誠王叫了她一聲“璇玑”，那便是長公主家的那位了……幾人談話間，又是皇兄又是淮兒又是光兒……
向德跪在地上，心中絕望，不僅僅是他的仕途，可能連整個向家，怕是都要在今天盡毀了……
向黎的确是在國子監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被祭酒夏玉舟勒令着退了學。能從國子監被退學的，大晏開國以來他還是第一人。
他本想找個有名氣的書院将兒子遠遠送過去，但京中流傳起程家二公子在開辦書院的事情，家中女眷又向他哭鬧，舍不得向黎離家太遠，他隻好提着禮上門。
向德額角滴下幾滴冷汗，還是盡快将向黎送走才行，京城不已能再待，便送去她母親的娘家吧！
膝蓋跪到麻木，向德才聽得誠王一聲，“還不快滾！”
他連忙拉着兒子爬起來，書院的大門“嘭”的一聲在他眼前合上，他隻好灰溜溜帶着兒子下了山。
一行人走進山門，姜溯霜才後知後覺的消化掉這個消息，然後對誠王和姜玉瀾道：“哦對了，你們應該認得，這是程隽安，書院院長。”
“見過誠王爺，小世子。”
誠王笑眯眯點頭，一旁的姜玉瀾心直口快：“知道，知道！我都聽姨母說了！他是我未來表姐夫嘛！”
說着轉頭對程隽安道：“表姐夫好！”
程隽安極其自然的應了：“世子。”
姜溯霜：“……”
“舅舅，玉瀾當真要來書院讀書？”姜溯霜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書院的條件……比不得宮裡，我怕他待不慣。”
“這不怕，就是要他吃吃苦頭！免得宮裡幾個老太傅對他無可奈何，隻能縱容他天天跟兩位皇子一起闖禍！”誠王道。
“舅舅，我們書院的規矩，凡事親力親為，做什麼都要自己動手，不能帶書童，更不能帶小厮丫鬟。”
“可。”
“舅舅，我們書院的學子寝舍是四個學子一間或者六個學子一間。望星……嗯，就是餘國公家的小少爺也在書院裡，他剛來的時候便不太适應，過了許久才習慣。起初他是一個人住的，現在也搬去學子寝舍和同窗一起住了。”
“哦？正好，同齡人住在一起也不錯。”
“舅舅，玉瀾來書院讀書，舅母她……”印象裡她這位舅母是跟長公主差不多的性子。
“她啊？她巴不得着小子不在府裡擾她清淨呢！”
“……那便好，還有……這束脩……”
誠王大手一揮，“好說！方才那人說什麼黃金千兩？可惜今日囊中羞澀，我隻帶了一千兩來，明日再叫人送來四千兩便是！”
姜溯霜：“……”，好一個囊中羞澀。
“不是……舅舅，沒那麼貴。”姜溯霜揚起笑臉，“不用什麼黃金三千五千的。”
說着，她伸出手掌，晃了晃，“白銀五百兩就行！”
誠王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幾眼一旁的程隽安，“這麼便宜？”
正想攔住姜溯霜，讓她别逮着自家親戚薅羊毛的程隽安：“……”
最後還是誠王拍闆道：“那就白銀一千兩！不許講價！”
姜溯霜哪有不願意的，連連點頭，“好好好！”
趁着誠王吩咐小厮拿錢，姜溯霜湊到程隽安耳邊小聲道：“前幾天我盤算着給學子們定制幾套書院的制服，這不就有資金了嘛！”
程隽安輕笑一聲搖搖頭，“你啊……”
“你剛才……怎麼那麼緊張啊？我看你脊背都僵硬了。”
“猝不及防見到溯溯的家人，自然緊張。”
姜溯霜捂着嘴笑道：“明明都見過我爹娘了，膽子小！”
程隽安沒有反駁，隻是帶着縱容的笑意看着她。
一行人走到荷塘邊，姜溯霜最後吩咐道：“最最最重要的一點！玉瀾，切記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欺負人！”
“知道了表姐，我從來不欺負人！”姜玉瀾兩隻大眼睛眨巴着，看起來真誠極了。
一行人徑直去了院長室辦手續，今天姜玉瀾便要住下，明天就要開始正式上課了。
誠王交完束脩，便帶着下人走了，十分放心姜玉瀾一個小可憐在這裡，對了，還要再加上一箱子換洗衣物和一個鋪蓋卷兒。
姜玉瀾适應能力倒也強，一手扛一個就跟着清墨去寝舍放行李了。
為了讓他能适應的快些，程隽安把他安排進了餘望星的寝舍。寝舍裡除了餘望星，還有一個舍友是王時。
姜溯霜還擔心王時會不會受欺負，但轉念一想餘望星對王時崇拜的那副模樣，肯定不會讓他被人欺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