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小販都會挑着擔子在文墨巷叫賣桂花糕。他在此處有位常客,因着家中娘子喜歡,這位常客幾乎每天早晨都會買幾塊兒。文墨巷住的都是大戶人家,這是小販見過的唯一一個親自出門買吃食的大官兒,還是自己的常客,心裡自然美滋滋的。
但今晨小販在文墨巷來往幾次都未曾遇上那位熟客,徘徊片刻後隻好有些郁悶的挑着擔子離開了。
常光顧桂花糕的程家大哥今天早上沒有什麼時間出來,因為今天過是他二弟——退婚的日子。
程府上下一片沉悶,因着退婚不是什麼好事,府裡的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平日裡走八百遍的回廊此時也不敢随意下腳。
程家兩兄弟站在院子裡,一個沒回書院,一個上任以來頭一次告假。柳初忙進忙出,一會兒指使下人搬一箱珍珠,一會兒覺得又該換成玉器。
大大小小的箱子零零散散擺了一院子,他大嫂瞧着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夠,嘴裡碎碎念,“這匹綢子是今年上半年的款式,是不是有些老舊,要不換成這個月初新到的?還有這幾柄玉如意,我瞧着不夠好……”
程家大哥瞟了一看自家二弟,從早晨到現在他便一直神情肅穆,半句話都不願意多說,仿佛在神遊天外似的。
“初初,二弟這是去退婚,不是上門提親……”
柳初挑起眉毛,“正是因為要退婚才準備這些東西,咱們家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唉,這些東西不知道能不能讓長公主消消氣……”
程永安委婉道:“長公主養尊處優,應當是……”
柳初瞪了他一眼,程永安委委屈屈閉上了嘴。
“都在幹什麼呢?這院子裡怎麼亂七八糟的?”
“嬸嬸!蓮嫂嫂!”柳初最先看到跨進門檻的李家婆媳倆,走過去攙着李老太太的胳膊。
程家兄弟倆又跟着上前給二人行禮,李老太太繃着嘴角,問:“隽安啊,你可真的想好了?”
程隽安遊離了一早上的魂魄好像才歸位,他鄭重點頭,回道:“想好了,我今生,隻願和溯溯成親。”
“你既已決定好了,這一趟,我跟蓮兒便同你走一趟,初兒也跟着一起來,至于永安,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吧!”李老太太在心裡歎了口氣,“前些日子你父親給老頭子寫了一封信,說他忙于公事,不能回京,他自你幼時便欠你良多,這婚事他便不幹涉了。”
有師母坐鎮,程永安放心不少,大理寺也的确有要事得辦,他便急匆匆換了官服離開了。
“學生謝過師母!”程隽安朝李老太太行了一個大禮。
“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同親孫子又有什麼區别?我答應了你娘要好好照顧你,看着你成家立業,自然要做到。這個時候,我這個做長輩的不出面,還要你們這些小輩去談嗎?”
程永安被趕回大理寺辦公,柳初準備的亂七八糟的禮也沒用上,最後還是拿了幾匹綢子,幾對瓷瓶,又封了幾盒京城時興的點心和鹵味帶上。
這上門退婚賠罪,送什麼都不太合适,這送吃食更是奇怪。
李老太太道:“前些日子我打聽過,長公主的掌上明珠什麼都不喜歡,唯獨好這口吃食。”
柳初積極舉手,“我也喜歡!”
蓮笙輕笑一聲,示意她穩重些。
程隽安的心裡閃過一絲怪異,但眼下要緊的事情還在後頭,他便将這念頭抛之腦後了。
程隽安陪着李老太太乘一輛馬車,蓮笙和柳初坐另一輛馬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出程府大門。
眼下主街正是熱鬧的時候,人來人往,做生意的,雜耍的,街邊賣藝的,甚至還有算命的,小攤一個個支起來,擋住了兩側一半的道路。
路邊商隊的駱駝都寸步難行,更别說要人擡的轎子。
原本轎子正慢悠悠晃着前行,不知前面遇上了什麼,停了許久也沒走。李老太太掀開轎簾,跟旁邊一輛轎子裡的人對上了眼。
長公主露出一抹笑意,“李夫人是要出門?這個時辰,可是要去玉樓春聽戲?”
李老太太沒想到自己還沒到對方家裡,人已經出來了,她怎麼記得早晨往長公主府上遞過拜帖了?
但長公主一副不清楚的模樣,李老太太便也跟着笑道:“是,是去聽戲,長公主殿下……”
“玉樓春今日有人鬧事,可去不得!”長公主截住話頭,沒給李老太太說話的機會,直接道:“今日無事,咱們許久未見了,不如李夫人到我府上坐坐,我請個戲班子到府上,咱們一起聽聽戲,叙叙舊?”
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先回到自己的主場裡,這親事才好退!長公主想着,把因為好奇想探出頭看一眼的姜溯霜給按了回去。
李老太太不明所以,拜帖上寫了要上門拜訪,可沒說要退婚的事情。但既然長公主都這麼說了,她便應下,叫轎夫去給後頭柳初她們傳話,回頭示意程隽安先别出面,坐回了轎子裡。
“李夫人瞧着精神頭兒不錯,可是最近有什麼喜事?”前面的路還在堵,長公主便接着同李老太太說話。
“我家那個不成器兒子的生了個孫子給我,我在府裡日日有孩子陪着,心情便好些。”李老太太說着,遲疑道:“此番出門……此番去聽戲,我還帶了幾個小輩,上門未免唐突……”
“不礙事,一起去便是,聽戲,人多才好!”長公主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