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纾回來啦?”
客廳的地闆上到處是泥,幾個空花盆随意擺放在地上。
秦纾站在門口,處在狀況外地看着這一切。媽媽穿着髒衣服,急急忙忙從廁所跑出來。
“今天天氣好,我曬曬土。”趙敏随意把手上的水擦在衣服上。
趙敏是微胖的梨形身材,在秦纾上高中前,她都很苗條。後來生病吃藥,藥裡有激素,所以發胖成現在這樣。
她穿着圍兜,端正秀麗的臉上挂着笑。
趙敏的身影倒映在秦纾眼中。
‘你媽媽連大學都沒上吧?’
‘因為父親出軌?’
……
潘婉茹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秦纾鼻尖一酸。
她迅速轉頭,把鑰匙放在玄關處,然後蹲下身換鞋,聲音平靜,“有什麼要我幫忙嗎?”
安靜幾秒,趙敏腳步聲遠去,說話聲遠遠傳來,“你待會幫我擡下花盆啊。”
“好。”
趙敏的愛好不多,打麻将算一個,養花又是另一個。
平時周六日沒事,她會拉着秦纾去逛花鳥市場,買些新花。
偏偏,她養花養的很好。
不管是什麼植物,在這個家都會茁壯成長。
秦纾仰着頭,急切地把剛才流出的淚憋回去。
把包往沙發上随手一丢,她把自己也摔進沙發裡。
“你今天還回公寓嗎?”趙敏端着花盆從廁所出來,她剛把這個盆子洗幹淨。
從沙發裡擡頭,秦纾聲音有點啞,“不回,今天想和你睡。”
“嚯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趙敏繼續在客廳忙碌,端着花從這頭跑到那頭,再捧着土從那頭跑回來。
“你不累啊,周六都不休息。”她側躺着,目光随着媽媽的身影移動。
“這是我的愛好,怎麼會累。”
潘婉茹知道媽媽能把植物養護得很好嗎?
潘婉茹知道媽媽做飯很好吃嗎?
潘婉茹知道媽媽其實很聰明,隻是外婆家沒錢供她讀書嗎?
莫名其妙的想法湧進腦海,秦纾看不得媽媽忙碌勞作的樣子。
她一看見,就忍不住委屈鼻酸。
“要幫忙喊我。”她起身,回了房間。
“好,暫時沒你活兒!”
初中畢業,秦纾考上了他們這最好的高中,新房子的裝修也完成了。
一家人搬到了這個家,本以為是幸福的開始,沒想到是人生的轉折點。
她坐在書桌前,房間内的裝飾幾乎沒變過,有些東西是父親買的。
看着熟悉的小擺飾,她回想起那晚媽媽開車把她從補習班接回來,向她坦白與父親的婚姻狀況。
秦彬從她初中開始去外省打拼,可他去的第一年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他在那邊有了一個家。
高一下學期,事情敗露。
這次趙敏沒選擇妥協,果斷離了婚。
到現在為止,秦纾都清晰地記得那晚的痛苦。
難以置信、憤怒、惡心,所有的情緒全部湧入腦海。
她哭得太急,毛細血管破裂,眼皮上起了紅斑。
第二天,照常上學。
秦纾強顔歡笑對關心自己的文靜解釋,是前幾天藝術節,化妝品讓她皮膚過敏了。
十多年過去,這段經曆再無法影響她的一點情緒。
像一團被割下的腐肉,秦纾看着,就像在看一段不屬于她的回憶。
如果不是潘婉茹,她根本不會想起。
趙敏砸了家裡所有有關秦彬的東西,他們的合照、結婚照全部被她燒了。
除了秦纾房間裡的那本相冊。
趙敏沒有抹去父親在秦纾成長中留下的足迹。
視線聚焦在書架上那本相冊上,嘴角微抽,秦纾踮腳把它拿下來。
這裡面,記錄着秦纾從小到大所有階段。
從牙牙學語、幼兒園彙演、小學國旗下講話到初中軍訓、高中畢業。
不用趙敏刻意抹去,在秦纾的人生中,‘父親’的影響本就少之又少。
在她最需要鼓勵和陪伴的那六年,秦彬一直缺席。
許久不見,徒然在相冊裡見到那張臉,還有些恍惚。
相冊停在她高中畢業時,上大學之後她就不怎麼拍照了。
她沒有合上相冊,随手把它攤開在桌面。
秦纾盤腿坐在椅子上,棕黑色的瞳孔沒有聚焦。
窗戶沒有關上,夕陽争先恐後擠進房間。
忽而,一陣大風吹過,桌面上的相冊被‘嘩啦呼啦’翻動,停在某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