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喜歡,我送你一個。”
眼見着問月鼎越來越喪,堯犬哄小孩似得把一枚紅面具塞在他手裡。
“拿着。”
“多謝。”問月鼎笑得勉強,但還是收下了鬼面。
“還是去亂葬崗看看吧。”
善始善終,他不放心齊改。
“你身體能行?”
問月鼎恹恹地點頭。
“我沒事。”
他體質特殊,靈力虧空再厲害,隻要多睡一覺,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瘴氣退散,明月亮得出奇。
一盞燈在田埂間搖曳,一路搖到亂葬崗。
原本荒涼的亂葬崗聚集了許多人,有活有死。
陸續還有活屍從村子裡走出。有活人在攔他們,但更多隻是默默地看。
活屍們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墳頭,沒有墳的就就地坐下。
這是他們死後,頭回看到真正的晴夜。
四周太安靜了,有人或許想放聲大哭,但最終也隻是啜泣着。
一枚紙錢乘錯了風,落在白衣修士腳下的雜草叢裡。
“不往前去?”堯犬問身旁的人。
問月鼎搖搖頭:“你想去?”
沒心思用發簪打理頭發,他從堯犬兜裡薅了根發帶,潦草地紮上。
風一吹,頭發還是會亂飄,撓得他臉頰微癢。
“我才不去,去了他們也怕我。”
堯犬提醒他:“可他們敬你,你不去,功勞全是齊改的。”
不遠處,齊改正被百姓們團團圍住。
“那歸他好了。”
聞言,問月鼎的心情好了些。
他本就不想出風頭,要是齊改得了功,齊門主能少念他幾句,齊改的任務也完成了。
兩全其美。
擡起手,一張符咒脫離他手,飛向亂墳崗。
它碎成千萬芥子,飄灑在墳頭上。
這不是對付怨鬼的咒,而是喚醒将散孤魂的咒法,一般對活屍不起效。
但問月鼎想試試。
芥子落下的地方,活屍們的身上泛着淡光。
不同的淡光湧向不同的人,不同的家。
面前的姐姐怎麼呼喚都沒聲音,臉上帶疤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張開手,擁抱住姐姐身上散發出的暖光。
像是早亡的少女,給弟弟最後的擁抱。
“姐姐......”
他嚎啕大哭。
有人拉開閥門,哭聲不再被壓抑,充斥着墳頭。
哭過後,明天就是徹底的新一日。
成人可以重整荒廢的田地,孩子可以在黃昏時玩耍,他們不會留在瘴氣裡,提心吊膽守着秘密。
“默默做事,不被人知道。”
堯犬不解:“值得嗎?”
他無法理解問月鼎。
他隻知道真屬于他的一切,他又争又搶,也一定不會拱手讓人。
“沒必要。”問月鼎溫聲道。
功勞隻會把他往明鹫宗少宗主的位置上推得更近,可他迫切地想要遠離。
他坐上宗主的位置,于問家、明鹫宗還是他,都是不幸。
突然,齊改福至心靈,擡頭看向他們的位置。
他的僵笑終于從容了些,激動地和圍着他的百姓說了幾句。
百姓們齊齊看向問月鼎,眼中帶了熱切的感激。
遭了。
問月鼎心中暗道不妙。
“仙人!”
被他救過的寡婦跑到他面前,率先出聲:“先前您救了我家丫頭,今日又多虧了您。”
“是啊。”一個男人接話。
“活屍的動向不對,村裡又有不少孩子中瘴,着魔似往外跑。”
瞧見鋪天蓋地的瘴氣湧入佛寺,看着因為瘴氣稍稍有異就意識全無的活屍,在鬼門關走一遭,他們才明白想強留死人的想法太過天真。
“齊公子原本打算放火,多虧仙人在廟裡做法,才讓我不用将死去的爹......”
說着,他也哽咽。
“您是我們的再造恩人!”
墳頭燒紙的男孩擠開人群:“多虧仙人,阿姐才沒再死一次。”
“謝謝問道長。”
“言過了。”
問月鼎喉結滾動,露出個天衣無縫的微笑:“能有今晚的太平,是齊公子護村的功勞。”
“仙人謙虛,我們都懂。”婦人連忙道。
“方才齊公子都在說您的好,您可别推拒了。”
“是。”
“他說明早試鋒的仙人一來,您的功績他都會如實禀報!”
聞言,問月鼎徹底站不住了。
飯都喂到齊改嘴裡,齊改不幫他多攬點功就算了,還要往試鋒傳消息。
要知道試鋒從門主到弟子,個個都是大嘴巴。
傳着傳着平村亂成平鎮亂,萬年菩提變成十萬年。
眼見問月鼎笑容發僵,像是要翻肚皮的魚,堯犬連忙架住他。
“問公子勞累,諸位有事,明早再談。”
“您千萬好好休息!”
此言一出,鄉親們更加激動。
為了他們村,隻是路過的問月鼎居然做到如此地步。
“您的恩情,我們定會寫入村志!!!”
“好,好。”
堯犬護着快要暈死的問月鼎倉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