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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内,空氣凝滞如鐵,苦澀的藥味顯得格外刺鼻。
蕭臨川大步流星地邁進宮門,他的面容被憤怒與焦慮扭曲,額角青筋凸顯。
幾名太醫正垂首肅立在一旁,眼神遊移不定,汗珠順着他們的鬓角悄然滑落。
顧矜半跪在錦褥上,懷中抱着神情恍惚的承稷。
她正試圖将一碗暗綠色的湯藥送到孩子的嘴邊,指尖因緊張而微微顫抖。藥碗邊緣的花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詭異,似乎在不斷變化着形狀。
承稷面色蒼白,雙眼無神,小小的身軀在顧矜懷中不停扭動,手臂胡亂揮舞,仿佛在躲避着某種隻有他能看見的威脅。
他的嘴唇不停蠕動,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隻有斷斷續續的嗚咽從喉嚨深處逸出。
"别怕,乖,喝了這藥就好了……"顧矜柔聲哄着,聲音裡卻掩飾不住的慌亂。
蕭臨川的目光在刹那間變得銳利如刀。他幾步跨到顧矜面前,手臂猛地揮出。
"砰——"
一聲脆響,藥碗被他一把打翻。
"陛下這是做什麼?!"顧矜驚呼,美麗的臉龐因震驚而扭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蕭臨川沒有回答,他俯身一把将承稷從顧矜懷中搶過,孩子在他臂彎中微微發抖,卻奇迹般地不再掙紮,反而像是找到了避風港一般,小手緊緊攥住了蕭臨川的龍袍。
"張德安!"
"将令貴妃拖下去,禁足在承乾宮,非诏不得出宮!"
顧矜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她踉跄着站起身,身上的珠玉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陛下不可以!"她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歇斯底裡的絕望,"承稷是我的孩子!他如今生了病,要吃藥的!"
她向前邁了一步,袖中的手微微顫抖,像是想要伸出卻又不敢。
蕭臨川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大步上前,修長的手指毫不憐惜地捏住顧矜精緻的下颌,湊近她的臉。
顧矜的眼中湧現出一種複雜的情緒混合體:陌生、驚惶、恐懼,還有一絲隐藏極深的......算計。
她纖細的身軀在他的掌控下微微顫抖,像風中的柳枝,卻又帶着某種表演般的誇張。
"陛……陛下……"她聲音顫抖,尾音甚至帶着一絲刻意為之的柔弱。
"你到底是誰?"蕭臨川在心中咆哮,他的指尖幾乎要陷入顧矜細嫩的肌膚,血管中奔湧的怒火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冰冷而清晰的警示在他意識深處響起。
"不行,此刻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覺醒。"
蕭臨川的理智警告着他,"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他們派來多少眼線,都必須先控制局面,找出真相。要僞裝,要等待,要在看似服從的過程中尋找系統的漏洞。"
"他們既然能派人替代顧矜,就一定還有其他棋子。”
“張德安?太醫?還有多少人在背後等着我?"
蕭臨川的表情從憤怒轉為冷漠,這一細微的轉變不過持續了半秒。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表情中的怒意如退潮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帝王式的冷漠與威嚴。
他強壓下心中奔湧的盛怒,緩緩松開了手,動作中暗含着一絲刻意的輕蔑。
顧矜立刻後退兩步,手捂着自己微微泛紅的下颌,眼中淚光閃爍。
蕭臨川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了一瞬,随即恢複了完美的面具。
"承稷病成這樣,你身為母妃,竟是如此照料的?"蕭臨川聲音冷若玄冰,眉眼間盡是天子的威嚴。
"來人,将令貴妃請回承乾宮閉門思過。"
顧矜華裳淩亂,珠钗搖晃,她掙紮着,聲音從克制的哀求迅速轉為歇斯底裡:"陛下不可!您怎忍心讓母子分離?承稷年幼體弱,離不得臣妾啊!他是臣妾的骨血,是臣妾的——"
還在演,蕭臨川心中冷笑。
自顧令聞離開後,那個顧矜對承稷的感情不過爾爾,何曾貼身照顧,更不要論什麼母子連心。
那幫人以為套上了顧矜的皮,就能迷惑自己了?
"夠了!"蕭臨川冷喝一聲,"令貴妃口口聲聲母子情深,卻不見悉心照料。皇子乃國之根本,豈容兒戲?下去,好好想想為母之道!"
就在顧矜被拖出大殿的一刻,白芷早已接旨匆至,她先是愕然地看着被帶走的顧矜,随後急步向前,向蕭臨川行禮請安。
蕭臨川目光落在白芷身上,眼中的鋒利稍稍收斂。
她的眼神清明而克制,不卑不亢,沒有半分逢迎之态,卻讓蕭臨川莫名心安。
他揮了揮手,聲音低沉而疲憊:"所有人都下去。"
張德安指揮着室内的内侍婢女太醫們退下,垂手站在一邊。
蕭臨川突然擡頭,目光如炬:"你也下去!"
隻見張德安微微一顫,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精光,随即恭敬地低下頭:"是,陛下。"
他的聲音平穩,卻在尾音處微微上揚,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他緩緩退出大殿,腳步聲在空蕩的宮殿中回蕩,直至消失在重重宮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