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令聞稍稍平複了心緒,往昔種種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交織着愧疚與自責。
她垂下長長的眼睫,避開他熾熱的目光:“你……不生氣嗎?”
蕭臨川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她面色猶豫,有一些忐忑,一些不安。
他緩緩擡起手,指尖拂過她潮意未散的臉頰,捧起她微涼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
“你說哪一部分?”
“是用别人的身份欺君罔上?"
"還是不告而别,讓朕日夜煎熬,輾轉反側,為你而瘋魔?”
顧令聞啞然失語,心跳在他指尖的溫度下紊亂不堪,雙頰也逐漸染上绯色。
蕭臨川唇角微微上揚:“确實,有那麼一點點生氣。”
他輕輕翻轉掌心,十指溫柔而堅定地與她交纏在一起,仿佛這樣便能牢牢抓住她的心。
“有時候深夜難眠,朕也曾想過,若是再見到你,定要狠狠懲罰你才好。”
“或許就把你綁在乾清宮門口的石獅子上,讓你哪裡都去不了。”他低聲呢喃着。
“可朕總是心軟,總是想為你開脫,你又有什麼錯呢……”
蕭臨川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歎息:“是朕,是朕偏要對你如此傾心。”
他将她纖細的手拉至唇邊,在她指尖落下一個吻。
“如今你就在朕懷中,朕隻怕這是一場夢。”
“既不知何時會醒,又怎舍得對你生氣?”
他的懷抱溫暖而踏實,顧令聞怔然片刻,鼻尖泛起一陣酸澀。
是夢嗎?如果隻是一場不會醒的夢就好了……
“不是夢……”
顧令聞的心顫了一下。
是啊,不是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這短暫的溫存中抽離。
顧令聞壓下自己心中翻湧的情思,那些曾經的誓言、共同的憧憬、無數個相視而笑的瞬間,如潮水般湧來又被她一一推開。
或許她接下來說的話,會斬斷二人的情緣,從此二人再無可能。
那些未及綻放的愛意,未能實現的約定,都将成為她心底永遠的遺憾。
可她沒有選擇。
從離開他身邊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了選擇。
想到此處,顧令聞反而覺得有些釋然中帶着難過。
她輕輕推開一點距離,卻又舍不得完全分開。她的手指依然留戀地停留在他的手臂上,目光卻不敢與他相接,生怕自己一旦看進那雙眼睛,就會失去全部的勇氣。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蕭臨川察覺到她的遲疑,牽着她坐下,目光中卻帶着一絲了然:“不急,且讓朕猜一猜,可好?”
顧令聞微微一怔,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蕭臨川低聲道:“欽天監與白芷都說,你來自異世。”
“但朕卻猜測,你未必是什麼異世之人,真正的異世,恐怕是朕所在的這個世界吧?”
“你走之後,朕想了很久,為什麼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為何會忘記對你的愛戀,好像人生所有的步驟,都是旁人安排好的既定軌道。”
“朕本以為,帝王之道便是如此身不由己。”
他語氣平靜,眼神卻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自嘲:“後來才想到這個可能,恐怕……你們高高在上,宛若神明,而我們,不過是你們眼中微不足道的蝼蟻,任憑你們擺弄,是也不是?”
顧令聞徹底怔住了。
她設想過無數次這個真相揭露的場景——倘若告訴蕭臨川他不過是人們手中編造出的虛拟角色,他的世界會不會崩塌、他會不會因此崩潰?
那些日夜不安的憂慮,那些複雜的解釋方案,那些她預想中他可能的絕望與憤怒——竟沒有一種可能是他如此平靜、冷靜地直面真相,反而先她一步剖開這殘酷的現實。
蕭臨川見她神色複雜,掌心溫柔地覆上她微涼的手背:“所以别擔心,朕早已想過最壞的可能,但朕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顧令聞震驚:"你知道我騙你,還願意聽我說?"
蕭臨川:"你也沒怎麼騙我,朕愛的,又不是你的皮囊。"
七個字,簡單而直白,卻戳中了顧令聞一直以來的擔憂。
她終于松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從一個叫《宮鬥三千天》的遊戲立項開始,慢慢道出一切。
蕭臨川起初隻是靜靜聆聽,神色從凝重逐漸轉為好奇,眉頭微微蹙起,似在認真消化顧令聞口中那些陌生的概念。
聽到自己竟是個被玩家攻略的遊戲角色時,蕭臨川忽然笑了,聲音帶着幾分暧昧的玩味:“原來在你們眼中,朕竟隻是個攻略對象?玩家們費盡心思,便是為了得到朕的寵愛?”
“那到底怎樣的舉動,會讓朕——心生好感?”
說到此處,顧令聞多少覺得有些羞赧,目光遊移不定:"通常……通常是完成一些随機任務……比如禦花園偶遇啦,中秋節獻舞啦,或者是說随機……侍寝……系統就會增加你對她的好感……"
一說到"侍寝"兩字,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臉頰的紅暈也蔓延到了耳根。
顧令聞斜眼看向蕭臨川,見他目光微挑,頗有幾分玩味的盯着自己,心中羞意更甚,急忙轉開話題道:"但是譬如白芷,無論如何,你對她的好感始終鎖定在最高……這就是遊戲設定,玩家無法改變。"
"怪不得,"蕭臨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朕總是覺得對阿芷有莫名的信任……"
顧令聞本從未吃過這些NPC的醋,但此時不知為何,心裡卻不是滋味起來。
她想起蕭臨川情感被刷新,對自己視若無物的日子,大半時間都是在白芷的鐘粹宮度過的。
那時她知道自己要離開他,也不知今日當真會再見,想着或許有白芷陪着他,也是好的。
可如今重逢,見他眼中情深,聽他提及旁人,心頭那點小情緒卻如野草般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