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令聞的病房内,韓醫生和陶樂樂都一起守着,空氣中彌漫着緊張而期待的氣息。
"生命體征已經連接好了,"韓醫生檢查着各種儀器,聲音平穩,"腦電波監測也開始了。"
陶樂樂坐在顧令聞床邊,緊緊握着她的手,眼中滿是擔憂:"要不要再等等?你的狀況剛剛穩定下來……"
"不能再等了,"顧令聞堅定地說,"林銳說系統漏洞隻能維持48小時。"
她對着陶樂樂擠出一個安慰的微笑,"别擔心,我會小心的。"
她看向韓醫生,後者嚴肅地點點頭:"這個軟件對神經影響雖然小,但核心是你自己的情緒波動。即便要用,也要盡量避免在其中直面那些……會動搖你心神的東西。"
顧令聞深吸一口氣,将林銳帶來的傳感器套在自己的手上。
"準備好了嗎?"韓醫生問道,手指懸停在啟動按鈕上方。
顧令聞閉上雙眼,将頭靠在枕頭上:"準備好了。"
随着韓醫生按下按鈕,房間裡的燈光似乎更加暗淡了。
顧令聞能感到一種奇異的麻痹感從指尖開始,沿着手臂蔓延至全身。
她的意識開始飄離,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穿越無盡的黑暗隧道。
她的心跳加速,呼吸變得急促。
全息場景在她面前徐徐展開——先是一抹朦胧的光暈,再是幾縷飄渺的虛影,直至那熟悉的輪廓從虛無中凝實。
紅牆金瓦,一磚一瓦都與記憶中分毫不差;乾清宮的威嚴輪廓在晨霧中顯現。
顧令聞發現自己如同一縷遊魂,立于宮角。
能窺見卻不被窺見,能聆聽卻不被聆聽——她控制着自己的視線,往内殿挪去。
雪球球,正窩在乾清宮一角翻着肚皮,忽而起身,耳朵警覺地豎起,黑眸直直望向她所在的角落。
動物的直覺,總比人類敏銳百倍。
她看見了他。
就在那裡,幾步之遙。
她刻意避開了他上朝的時間,卻還是撞上。
他穿着那件她曾無數次親手整理過的玄色龍袍背對着自己,好像瘦了許多,龍袍竟也顯得有些松垮。
晨光落在他肩頭,勾勒出一道熟悉的輪廓。
她認得那微微前傾的站姿,認得他系玉帶的特有方式,甚至認得他戴冕冠時略顯不耐的小動作。
"轟——"
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洶湧而來,顧令聞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急促地調整呼吸,生怕自己即将崩潰的情緒會在這虛幻與現實的夾縫中暴露行蹤。
蕭臨邁出一步,卻在第二步落下前止住。
雪球球的吠叫聲劃破了晨間的甯靜。
他緩緩回首,看向棋台邊那扇半開的窗棂。
雪球球的吠聲越發急切,身體前傾,眼神鎖定那個角落。
"春花迷眼,許是又有野貓。"蕭臨川猶豫了片刻,開口道。
張德安彎下腰,聲音恭敬:"是,陛下。老奴這就命人仔細查看,别叫野貓驚擾了禦前清靜。"
蕭臨川目光在那片空無一物的角落多停留了一瞬。
顧令聞心如擂鼓,屏住呼吸。
但蕭臨終究收回了目光,他微微搖頭,仿佛要将心頭那抹莫名的熟悉感和混沌的預感一同驅散。
又是幻覺,沒有必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毅然轉身,踏入了等待他的晨光。
顧令聞松了一口氣,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
她沒有辦法在遊戲中與他見面,必須要在這個遊戲中為蕭臨川打開一條鏡像通道。
她目光落回棋盤上,倏忽間,一枚棋子微微顫動,猶如被無形的手指輕推,在陽光下投下移動的細小陰影。
……
靈動娛樂。
玻璃幕牆之下,标志性藍光照亮了頂層會議室。
陳睿的表情有些不安。
"顧令聞簽字簽的這麼幹脆……連事故原因都沒有追究,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徐拓嗤笑一聲,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整個人陷入真皮椅背。
“什麼事故原因,她自己身體不好猝死,有什麼事故原因可查?”
他修剪整齊的指甲刮過屏幕,調出顧令聞的醫療檔案和近照。
"看看吧,"他将平闆推向陳睿,"你看她現在這個樣子,能醒來全靠我們施舍的恩賜。"
"想追究?不想活了啊?我一個電話,她可以直接去和她的奶奶見面了,哈哈哈!"
陳睿皺眉猶豫道:"這些不論,她可是當時公司裡最反對AI的人,現在要是讓她參與到遊戲裡,察覺出什麼不對……那……"
"得了得了。"徐拓不耐煩地打斷,聲音裡滿是對下屬智商的鄙夷,"我說小陳,你這職位是我提拔的,但看來腦子還是太嫩,工作做的不到位啊。"
"她的神經系統已經徹底毀了,進入遊戲?一分鐘的刺激就足以讓她變成植物人,怎麼可能參與到遊戲裡?"
陳睿立刻換上谄媚的微笑:"您說得對,是我多慮了。到底是老闆您高瞻遠矚,眼光如炬。"
會議室角落,趙小穎指節泛白,目光在兩位高管之間遊移,最終定格在投影上那個蒼白憔悴的女人照片上。
猶豫再三,她最終咬住下唇,選擇了明哲保身的沉默——這裡沒有人會為弱者說話,靈動娛樂的鋼鐵法則從不改變。
……
蕭臨川踏入乾清宮時,宮漏已敲過三更。
這些日子,他如同一具不知疲倦的行屍走肉,披星戴月的批閱奏折,運籌帷幄于朝堂之上。
張德安看他的眼光中不再有擔憂,那個英明果決的年輕帝王又回來了。
那個不露喜怒、不動哀樂、不為情所困,猶如磐石的帝王。
才是這大昱的國君。
他是大昱的國君。
不是誰的夫君。
曾經有肖想過吧,不過現在也不再想了。
蕭臨川邁入内殿,一團雪白的絨球悄無聲息地從角落竄出,不再像早晨那般惶恐不安,而是親昵地蹭着他的靴面。
“小東西,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