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矜倚在白玉柱上,冷汗順着額角滑落。
那些刺客雖不是她的對手,但她畢竟隻是學院派的三腳貓功夫,雖然力大無窮,但到底還是中了幾劍。
她龇牙咧嘴地忍着疼痛,勉強爬到一角。
遠處傳來陣陣鳴金之聲,她遠遠望見蕭臨川翻飛的衣角,知道母親已将宋熙華帶到,此戰無虞。
如今不管蕭臨川對她有沒有情意,顧家舍身救駕已是事實,她也可以放心了。
神思被不斷抽離的感覺愈發強烈,顧矜隻覺得眼前的景象像被蒙上了一層薄紗,漸漸模糊不清。
她的意識像是被撕扯成了碎片,一點一點地飄散在空氣中。
她靠在冰涼的石柱上,感受着大理石傳來的絲絲寒意。涼意順着脊背蔓延,卻澆不滅心頭那團灼人的火。
如今兩個孩子都有了着落,也算為顧家掙得一點護駕之功。
倒也沒什麼好讓自己再牽挂的了。
她這樣告訴自己,可心底那個執拗的聲音卻不肯就此安靜。
哦……還有雪球球這隻小狗。
它奔來就是禦狗,回去陪着……他……也好……
他……
不過是個NPC罷了。
能和這樣一個完美的"紙片人"逢場作戲,本就是意外之喜,何必在夢醒時分還念念不忘?
她努力讓自己笑得輕松些,可眼眶卻不争氣地濕了,酸澀的淚意湧上來,模糊了視線。
沒有想到在這個遊戲中這麼長時間,“不過是個NPC罷了。”這句話竟然成了她挂在嘴邊最常說的話。
不知道是為了騙誰呢?
蕭臨川熾熱的眉眼又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的眼神,他的從容,他笃定又帶着幾分疏離的驕傲。
他笑着的模樣,仿佛還在耳邊低語:“口嫌體直。”
她記得那一刻自己的臉紅得發燙,卻又倔強地别過頭,不肯承認心動。
那一次,他第一次攬住她的腰,将她擁入懷中。
不過是個NPC罷了。
可她還是沉淪了,義無反顧地沉淪了。
她想起他們終于坦誠相對的那一刻,想起彼此放下了所有的僞裝,所有的堅持,隻為了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那時候,她以為自己可以不顧一切,可以任性一次,為了他,也為了自己。
明明隻要開口,隻要說出那一句話,就能喚醒他所有的記憶,就能讓他們回到從前。
可是她沒有。
她記得自己擡起手,顫抖着,卻狠狠落在了他的臉上。
她看着他的眼神從錯愕到痛楚,再到平靜,像是看着一扇門緩緩關上,将她永遠隔絕在外。
……
對不起啦,蕭臨川。
到底沒能和你說一句再見呢。
……
恍然間,她似乎又看見他挂着戲谑又寵溺的笑走進自己,将自己攬入懷中。
是幻覺嗎?
龍涎香混着血腥味包裹住顧矜時,她終于失去了所有意識。
……
消毒水的氣味鑽入鼻腔,刺激得顧矜喉嚨一陣幹癢。
她費力地眨了眨眼,睫毛微微顫動,像是要将沉重的眼皮撐開。
醫院慘白的天花闆逐漸在視野中清晰,陽光透過窗簾灑在病床上,溫暖卻又刺目,讓她不得不微微側過頭。
恍惚間,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病床前的椅子上。一個年輕的女孩坐在那裡,齊肩的長發柔順地垂下,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正低頭專注地看着手機屏幕。
黑框眼鏡。
手機。
她緩緩擡起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一年的昏迷,讓她的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蒼白,手指瘦得隻剩下突兀的骨節,手背上還插着針頭,輸液管連接着吊瓶。
不再是那雙膚若凝脂、指如削蔥的手了。
她回來了。
“矜……矜姐!你……你醒了啊!”
一道顫抖的聲音打破了靜谧,女孩擡起頭,眼中帶着難以置信的驚喜,連手裡的手機都差點掉了下去。
她慌忙站起身,動作有些笨拙,臉上卻迅速染上了一層紅暈,和遊戲中那個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陶貴人判若兩人。
顧矜怔怔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扯了扯,似乎想要笑,可還沒來得及露出笑意,一陣眩暈便猛地襲來。
她的視線變得模糊,耳邊的聲音像是被拉遠了,整個人仿佛又要墜入黑暗之中。
“是……你……是……樂樂……”
顧矜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她努力想要說出更多的話,可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連發音都變得困難。
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忘記了如何說話。
樂樂……是她的名字吧?
她記得這個女孩……她是……誰?
顧矜的思緒混亂得像是一團亂麻,剛剛清醒的意識仿佛又開始遊離。
她的目光落在樂樂那張微紅的臉上,眼前卻恍惚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那個在夢中陪伴了她很久很久的人。
樂樂慌忙按下呼叫鈴,聲音小小,語氣裡卻帶着抑制不住的激動:“矜姐,你别急,醫生馬上就來了!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顧矜隻聽到匆匆跑來的腳步,實在覺得自己眼皮沉重,腦中像有一根線,又牽着她回到黑暗中。
意識像是被撕扯成兩半,在現實與夢境間來回穿梭。
“滴……滴……”
心電監護儀的聲響在耳邊回蕩,節奏均勻卻冷冰冰的。
“韓醫生,矜姐她怎麼又……”陶樂樂焦急的聲音漸漸遠去,仿佛隔着一層厚重的紗簾,模糊不清。
隐約中,一個男子歎了口氣,語氣稍稍放緩:“她昏迷了一年,神經系統和意識之間的連接還很脆弱,需要好好休息。”
消毒水的氣味依舊在鼻尖萦繞,卻漸漸被一縷若有若無的龍涎香取代。針頭刺入皮膚的刺痛感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絲綢輕柔的觸感,冰涼卻帶着微微的溫度。
“哐嘡——”
刺耳的瓷器碎裂聲突然炸響,像是一記悶雷,将她的意識狠狠拉入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