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落,郁離身上那股閃耀着的灼灼之光,蓦地熄滅了。好像一個錯眼間,時光倒轉,他又回到了剛剛出世的那個時候,那般僵直冷硬,毫無人氣。
郁離将頭上一直戴着的綠玉簪拔了下來,動作無聲而緩慢。他睜開眼,看了看這支簪子,珍視地撫摸了一下,然後遞還給元浮。
元浮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亂,有些慌。他沒接,幹澀的嘴唇動了動:“這是,何意?”
郁離冷淡道:“多謝道君饋贈,隻是如今我缺損的根基早已補全,這簪子,用不着了。”
元浮不肯接。
郁離不肯收回。
兩人就這樣面對着面,互相對峙。明明不過咫尺的距離,他們之間卻好似隔了一道天塹,誰也邁不過去。
忽而,郁離動了。
他握住簪子,在他與元浮之間,狠狠劃下一道無形的線。大概是握簪子的手太用力了吧,恍惚間似乎有什麼破碎的聲音響起。
濃郁的綠色仙力洶湧而出,澎湃如同狂風浪卷,瞬間波浪滔天。一條水花激揚的長河在二人間閃現,霎時間将他們隔開。
郁離随着河面的漸寬漸長不斷退後,始終站在河岸邊,與元浮越來越遠。
元浮卻狠狠地盯着郁離,立在原地,巋然不動,任憑大河圍繞周身,水浪激蕩,沖刷,拍擊,兀自伫立,怎麼也不肯後退一步。
可同時,他卻也沒有往前邁出一步。
良久,郁離眼中最後一點希望之光熄滅。他垂下頭,向着河面伸出手,張開五指。
啪。
有東西墜入水面,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消失不見。
許久後,河邊的人不見了,隻有河中心的那個人還在。
元浮僵硬的身體動了動,之後涉水而過,走到有東西落下的地方。
他彎着腰在河中摸索了許久,一直沒有起身,好似肩膀上壓了太多的東西,必須要積攢足夠的力氣,才能直起腰來。
又過了很久,久到綠色的仙力消失,幻化出的長河退去,元浮才握着拳,慢慢站直身體。
他低頭,攥拳的手打開,掌心上躺着兩截斷裂的綠玉簪。
***
又是多年過去。上界一如往常,沒有什麼太多的變化,隻是仙人們聊天時的談資變多了不少。
比如段泓斷袖斷得越發嚣張的事。
比如段泓拿不出斷袖的證明,被人說小話質疑,于是氣得四處找人打架的事。
比如斷袖風波沸沸揚揚,在三界掀起偌大波瀾,氣壞玉帝和王母的事。
......
仙人們八卦起來,與那些愛看熱鬧的凡人們沒什麼不同。尤其那些高位神仙們的風流逸聞,總是不胫而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傳揚得到處都是。
不過,這當中不包括元浮與郁離的事。
在元浮有意識的壓制下,兩人間的事情鮮少有人知曉。更因為這些年他們根本沒什麼往來,元浮在北域做他高高在上的道君,郁離在南域勤勤懇懇做他的司祿侍神,好像無人察覺兩人之間曾有過的暗湧。
除了段泓。
這個唯恐天下不亂,恨不得别人與他一同不幸的混蛋,不是對元浮大肆嘲笑,就是假惺惺地說什麼你我同病相憐之類的屁話。每每激得元浮大怒,與其大打出手。
随着時間日久,兩人間的關系更淡了。
不過這大概隻是元浮自己認為的,段泓還是時不時地在元浮面前露個面,拿着莫須有的小棍子撩撥撩撥元浮的虎須,然後兩個人再打一架。
元浮與段泓打完架之後,常常一個人喝得醉醺醺的。他迷迷糊糊的時候就想,他跟郁離之間,大概也就這樣了吧。
郁離之前不肯答應與他來上界,是因為他對郁離總是一時靠近,一時疏遠的,郁離很明白他還沒想好。後來郁離終于肯邁出那一步了,卻被他糊裡糊塗地搞砸了。
每次想到這裡,元浮就煩躁又頹敗。不過他到底惦記着與郁離的約定,不曾如上次那般爛醉如泥,一夢數百年。
直到這一日,發生了一件事。
風月寶鏡的鏡靈逃走了,從上界逃到了地府,一番周折之後,又被段泓找了回來。鏡靈很生氣,與段泓發生了一場劇烈的沖突。段泓氣悶難當,又來找元浮喝酒。
“果然就該把人拘束在身邊!”段泓喝得雙眼通紅,神智都快不清了:“一放松警惕,人就能給你跑得沒影兒!!”
“沒影兒啊!讓我到哪裡去找?!!”段泓撒酒瘋,要去拉扯元浮,身子卻晃了一下,反而把元浮肩膀上的蟲寶抓了過來,一個勁兒地胡亂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