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瞳看着面前的人,驚詫于對方少見的好容貌,且氣度十分不凡,怪不得寶鏡那般癡迷于他。
“我是誰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你須放下過往,早日入輪回。”
那人不為所動。
蒙瞳倒也不意外,人的執念,哪裡可能聽了三言兩語就能放下的。若真是如此,也就不叫執念了。
“你與寶鏡原本就是一場孽緣。你因他而早亡,他也賠了你一條性命,你們就算是兩清了。”
“如此,你再過閻羅殿叙述此生功過是非之時,想必不會再以此牽扯寶鏡,讓他受責罰罷?”
“更何況,你身上的琉璃果乃是來自寶鏡的饋贈,可彌補你魂體的殘缺,來世必定身體康健,不再體弱多病。”
“這樣前塵往事盡皆放下,各自兩清,也不枉費你們曾相識一場。”
“寶鏡他.......果然也來到了地府.......”蕭逸恪喃喃,捂住了胸口微微散發出光亮的琉璃果殘片。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原本儒雅溫文的面容漸漸變得枯瘦,眼角開裂,淌出血淚,身子微微發抖,竟漸漸變得如瀕死時一般模樣。
但他魂體極其凝實,身上有耀眼金光逸散,轉眼間便恢複如初,又變回方才的那個翩翩佳公子。
蒙瞳吃驚,訝異于此人強大的靈魂力和渾厚的功德金光,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此人恐怕屬于福緣深厚,命格貴重的那類人,再入輪回也當是一方耀眼人物,身擔重責,不可小觑。
這樣的人,哪怕是在地府也不可等閑視之,必當謹慎以待。否則一旦出現什麼差池,就是他如今身居高位也會很麻煩。
蕭逸恪輕聲道:“我的來世,沒有寶鏡。”
蒙瞳被這話打斷了沉思:“什麼?”
“我看過了,三生石上,有我的前世、今生、來世。”蕭逸恪輕輕道:“可我的來世裡,沒有寶鏡。”
蒙瞳理所應當道:“你們前緣已了,來世自然不會再相見。”
蕭逸恪聞言,魂體又開始晃動,面容模糊,渾身散發出不詳的黑霧。蒙瞳一驚,緊緊盯着蕭逸恪,唯恐出現什麼變故。
孰料蕭逸恪很快又安靜下來。他按了按胸口琉璃果的位置,忽然開口:“來世,是可以改變的嗎?”
“命運天定,凡間種種皆有定數,這是不可變更的,你别妄想了。”
蕭逸恪慢慢“哦”了一聲,又問。
“既過了孟婆橋,前塵往事就被洗清,忘掉一切,待進了閻羅殿,我怎麼還能與閻王鬼差說什麼今世的功過是非?”
蒙瞳面上一緊,慎重道:“這事你不必疑慮,到時候自然會讓你想起來。”
“隻是一點,若閻君問你是否要狀告害你早亡之人,望你看在與寶鏡的一世情分上,不要将他牽扯出來。”
蕭逸恪聞言笑了笑。
蒙瞳皺眉:“你笑什麼?”
這一刻,他心下突然有點不确定起來。
照蒙瞳的猜測和觀察來看,他覺得蕭逸恪臨死之前可能已約略猜到自己死亡的真相,但因為顧惜寶鏡,而特意隐瞞了其中之事,并最終選擇将寶鏡送走。
從這一點來看,蕭逸恪對寶鏡是有些真心的。
更何況寶鏡身死,大部分緣由都在蕭逸恪身上。既然如此,蒙瞳覺得蕭逸恪同意自己的要求,應為順理成章之事。
寶鏡不能背負人命,否則,不論他留在地府,還是重入輪回都要受重罰。
想來蕭逸恪與自己一樣,都不願寶鏡在這上面吃大虧。他們的立場是相同的。
正是基于這一點,蒙瞳才會這樣直言不諱地提出來。但是眼見着蕭逸恪這番奇怪的模樣,他又有些拿不定了。
蒙瞳正要再試探兩句,卻見蕭逸恪舉步,走到了忘川河邊。
詭異的河水翻滾,隐約可見數不盡的扭曲靈魂在其中沉浮,痛苦哀嚎。越是靠近,越是令人覺得心驚膽戰,隻想遠遠逃開。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蕭逸恪頭也不回,聲音還帶着淡淡的笑意:“若我能渡過忘川河,到達彼岸,你讓我見寶鏡一面。”
蒙瞳大吃一驚,失聲道:“你在胡說些什麼?!你知不知道忘川河.......”
“我知道。”
蕭逸恪回過頭,一步一步走到蒙瞳近前:“古往今來,投入忘川河的鬼魂,鮮少有能從中走出來的。”
“它們大多都在無盡歲月裡變得殘破不堪,記憶消失殆盡,進而在痛苦煎熬中化作一滴河水。”
“但這對你沒甚麼損失,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