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了也能打。”許清言又露出溫順地笑容,他垂着眼,“随時都能打,我上課也可以偷偷接。”
“那怎麼行,不能耽誤你上課。”奶奶樂洋洋地笑了兩聲,“小言,你平時有什麼事兒就跟爺爺奶奶打電話,缺錢了、不開心了,都跟奶奶爺爺打電話說,知道嗎?”
“好,我知道。”
“奶奶給你攢着存款呢,過年回來都包給你。”
“你們倆多舍得給自己花點吧,我不要。”
爺爺沖着話筒:“我都老頭子了,有啥地兒好花的。”
“你爺爺啊,上菜市場門口被人家騙,買了好多保健品。還買那塑料手串,犟得很,真覺得那是靈石磨的……”
許清言笑着聽他們唠家常。
今天爺爺奶奶格外舍不得挂電話。又一如既往地聊起小時候。
奶奶說,小時候就堅持該把他留在西南雲坊,那地方不比茉城差,水好空氣好,最主要的是在眼皮子底下長大,還能好好照顧他,不像現在這樣隔着一千多公裡,每年想見一面都難。
許清言聽着,順着老人家的意應聲,說我也很想你們。
聽對面唠叨幾句怎麼也聽不厭煩的叮囑。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多吃點,看天氣預報添衣服,不要熬夜,别吃外面不幹淨的食品.....
直到等對面主動挂了電話。
許清言握着手機,肘部垂在欄杆處。他想着奶奶說的小時候的故事,不知怎麼,思緒又繞到那個小男孩兒身上。
陳念決問他還記得那個人長什麼樣嗎?
他想說:記不太清楚了。但有個朦胧的輪廓——臉小,眼珠烏黑有神采,不管多累都瞪得溜圓兒,身軀瘦骨伶仃,衣衫褴褛蓋住皮膚上紅腫的傷,觸目驚心,令人很難忘卻。
他手被風吹得又凍到僵,握着手機想丢進屋繼續充電。但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四個未接來電,和開頭略顯不對勁的對話——許清言臉上被屏幕光照亮,他滑了一下通話界面,還是不放心地播了個電話出去。
......
陳念決在店裡又待了一會兒,他回了點學校信息,把班級群裡各種臨期任務完成了,截圖填表,晚上十點多起身準備走。
到門口還沒走出半步,他以為自己被任務整得眼乏了——不然怎麼會看見許清言打着電話步履匆匆往南門趕去。
這麼晚還有事?
陳念決叫他:“許清言。”
許清言停住腳步回頭。陳念決走了兩步過去,看見在路燈的燈光照亮下,許清言面色更蒼白了些,神态焦急,手機貼着耳骨在播電話。
他出來得倉促,連大衣外套都沒穿,就穿着毛衣。
陳念決握住他在發抖的手腕,蹙眉問他: “怎麼了?”
電話顯示沒接。許清言放下手,有點魂不守舍道:“陳念決.....我家裡有點事,我現在得趕回去。”
陳念決對他說的”家裡“這兩個字格外敏感,他眉間下壓一些:“這麼晚?打車不安全。”
“沒事。”許清言搖搖頭,他把手腕掙出來。這種時刻,哪怕心裡焦灼,他跟人講話都很平和:“晚上不堵車很快能到。”
陳念決看着他,把兜裡鑰匙勾出來:“我送你回去。”
……
許清言趕緊把他拽住:“别。太麻煩了。”
“什麼麻不麻煩的,”陳念決直接反手抓住他冰涼的指節,“跟我走。”
“哎——陳念決,不行,等會兒你回來都多晚了?”
“今天中午休息過,沒事兒。”陳念決拽着人跑。
五分鐘後副駕駛門被打開,陳念決領了許清言一路,這會兒揚揚下巴示意他坐進去。
直到駕駛座門被關上,許清言才緩過神來想起要扣安全帶。
“你考駕照了?”許清言眼底有些刺紅,迎風淚蓄在眼眶裡。他扭頭看給車點火的陳念決。
陳念決半晌沒說話,先按了幾個按鍵,車裡開始出暖氣,坐墊也熱起來。
“對。今年暑假才考的。車是家裡人的車。”他打了個方向盤,很流暢地把車倒了出去。
等開上大路,許清言跟陳念決報了地址。陳念決順嘴說了句:“我知道。”
許清言瞥過來看他。
“我知道......了。”他語氣不穩地補道。掃了一眼後視鏡,問:“你剛剛說是你奶奶給你打的電話?”
“對。”許清言嚴絲合縫靠進椅背裡,癱着,就仿佛被抽走最後一絲力氣,“但沒說什麼,我隐隐覺得不對勁。給我媽打了個電話......果真是我爸媽的事情。”
許清言說完這句話就安靜下來。
許清言其實眼睛幹澀酸痛,頭也疼,呼吸困難,一焦慮又有些應激反應。
他今天說得話夠多了,現在真的想要一片甯靜到聽不見任何聲音的角落可以縮起來。讓自己好好做番心理建設以備下車後要面臨的現實。
好在陳念決從來不多問别的,隻是把車載音樂調小了一些。
車上很快隻剩下微弱的呼吸聲,導航時不時低音量播報,他們出了小南牆巷子,沿着晴江大橋正在向北行駛。
副駕駛的人似乎累了,閉着眼在打盹,呼吸漸漸平穩,一直安靜到陳念決以為他睡過去了。許清言又悶悶地嘀咕了一句他的名字,然後說,“…幸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