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硯天都塌了。
難以置信,惶恐,悔恨,怔然……在他臉上交織成複雜難言的神色。
姿音這是給他判死刑了。
宮硯下意識伸手去碰一碰小崽。姿音怕他離得太近,對魚崽不好,下意識就将胳膊往後撤了一下。
小小的動作,大大的傷害。
宮硯倒吸一口涼氣,喉嚨發顫,因為心驚到極點,反而冷靜了,沉沉問:“為什麼?”
姿音總不能說因為人魚崽崽吸你的信息素吸暈了,他不善于撒謊,一個勁眼神飄移,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嗯……反正不怪你……不是,我真的沒有生氣。唉,你别管了就好了嘛。”
宮硯把他這幅情态看在眼裡,心裡透亮:姿音動氣了,這次非常嚴重。隻不過這人性情善良,不願意直說,鬧得難堪。
即使隻見過姿音一面的人,都能輕易判斷出來,這絕不是個心狠的人,吃軟不吃硬。
宮硯攥了下拳,稍退後一步:“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下,可以嗎?”面對如此禮貌坦誠,姿音根本拒絕不了。
“昨天晚上是我粗心,”坐在桌前,宮硯略低着頭,轉折銳利的眉峰聳起,“我想着到廚房拿個餐具就一轉眼的功夫,不至于出什麼岔子……”
忽然一愣:魚缸有一米多高,小崽怎麼掉進去的?
算了,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再糾結這些也沒有用,宮硯在心底輕輕搖頭。
“我知道說得再多也彌補不了你心裡的驚吓,……這種事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如果你願意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以後我會盡全力照顧崽崽。”
本來坐下來時,姿音就受之有愧,宮硯這一番誠摯道歉,幾乎讓他忐忑不安,抓耳撓腮了。
他明鏡似的,這事不是宮硯的錯。
從前宮硯不肯認回崽崽,他罵過宮硯是渣男。但這麼多天的相處,姿音能看到宮硯對魚崽細心周全的照料。
别的事情姿音不了解,但當父親,宮硯無疑是很合格的。
“不、不用……”姿音還是隻能推辭,不過聲音放得很緩,仿佛飄蕩在湖面漣漪上的一隻小船兒,“我沒有吓到,你沒有犯錯,你不需要别人原諒。”
宮硯心想,唉,他說反話。态度更加誠懇,探問着說:“如果是這樣……那今晚我們一起陪崽崽睡覺?”
姿音小幅度但堅定搖頭,盡管對宮硯愧疚,但為了崽崽,他是一步不退的。
宮硯一瞧,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樣。如果姿音對自己沒有怨氣,怎麼會一直拒絕,明明從前就一直放心讓他帶崽崽的。
于是愈加低聲下氣,把挺直的脊背彎下去,高傲腦袋垂下祈求原諒。
姿音也很不好意思,薄薄的肩膀漸漸縮起來,腦袋也理虧地矮下去。
兩個人,腦袋一個比一個低,面上都一副無比心虛愧疚的模樣。
宮硯低頭:“對不起。”
姿音低頭,“不用……”嘴笨,在心裡抓耳撓腮辯白:不是你的錯,這有可能……怪我。
宮硯頭更低:“真的對不起。”
姿音在心裡:嗚嗚,對不起,真不是你的錯。
因為雙方都太過投入,不知不覺兩顆腦袋就嗑在了一起,宮硯忙扶住姿音:“嗑疼了嗎?”
姿音實在是受不了了,羞愧得滿面通紅,抱起魚崽一股腦沖回房間。
他在屋裡踱步,長籲短歎,照宮硯的執着程度,明天給他跪下都有可能。
怎麼辦,怎麼辦?想了許多不讓宮硯帶崽崽的理由,但細究之下,都很勉強,隻會讓宮硯誤會更深。
姿音長籲短歎,魚崽有樣學樣,小老頭似的長長吐出一口氣:“唉,唉~”
魚崽現在身體裡不缺宮硯的信息素,即使隻有姿音陪伴,一樣乖乖入睡。姿音哄睡了小崽,手掌還在柔柔拍着崽崽後背,想象着明天要如何面對宮硯,愁得眉頭輕鎖。
突然,耳畔響起一道義氣的聲音。
“有事你找我。”
他的人類好朋友!姿音上岸僞人,對人類隻能說一知半解,但他的好朋友可是資深人類。
姿音打給了江溪,半遮半掩,簡陋地講述了目前自己的困境。
姿音:“有沒有辦法讓他不要再繼續給我道歉了。”
江溪驚奇:“他又犯錯了?”
姿音連忙擺手:“不不不,這件事跟他沒關系。”
江溪:啧,你再維護他?上次他說什麼來着,男人犯錯隻有0次和億次!瞧瞧吧,瞧瞧吧,這才多久!
不過江溪不會對朋友太多苛責,姿音一看就是那種會被渣男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天真純情小白花。
而且姿音這次進步了,連那男人的道歉也不想接受,豈不是個要拒絕,要分手,要讓那人放棄死纏爛打的意思?
這題他會。
江溪笃定道:“你聽我的就行了,保準管用!”
第二天周日,宮硯帶姿音和小崽出去玩。
面對商場生意,他玲珑心思,一錘定音,但面對姿音,宮硯無計可施。昨晚絞盡腦汁,輾轉反側,想出的辦法無非就是帶姿音出門玩,不論姿音說什麼,他都點頭,姿音想要什麼,他都買拿下,讓姿音心情慢慢轉晴,解開雙方這個芥蒂。
宮硯拉開車門,手掌護在姿音頭頂,把他迎下車,進入預定的餐廳。
雙方落座,身着熨帖領帶馬甲的服務生把菜單交給宮硯,宮硯紳士地遞給姿音:“看看想吃什麼。”
姿音有點小緊張,聞言一掀濃密眼睫:“……你點吧,我都可以。”
從他平時的飲食,宮硯看不出有什麼特别的偏好,姿音吃什麼東西都仿若發現金子似的,一雙烏眸精光閃閃,一點也不挑食。
宮硯唇角勾了勾,點了些店裡的經典菜品。
服務員走後,氣氛有點冷清,宮硯輕咳一聲,找話題道:“沒有小崽在,就我們兩個,有點不适應。”
他早晨把魚崽送回爺爺奶奶家了。
“你不用擔心,”宮硯說,“老人家把崽崽看成眼珠子一樣,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反複叮囑過了。”
“嗯。”姿音在桌底搓了搓手指。他不擔憂這個,自己都沒發現,對于宮硯,有種下意識的信賴。
一道酒漬羅氏蝦,一道蔥燒小肋條,一道紅酒牛肉塔,一道焦燒魚排先送了上來。
刀叉輕碰,宮硯攜一塊酥香魚排放到姿音面前的白瓷盤上。
姿音沒拿餐具,隻顧把漂亮的唇微微抿起,忍耐似的,雙手擱在腿上,略低着頭,細眉輕蹙。
宮硯疑惑,正要去問,就見姿音嘴角似動非動,而後猛地擡起一張敷粉的小臉。
“魚、魚魚這麼可愛,怎麼可以吃魚魚!”
宮硯:“?”
宮硯懵。
雙方對視五秒,姿音的臉更紅了,像承受不住這份羞赧,山茶花似的首先把腦袋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