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缇紗之所以拖了好幾天才召開這場小會,并不是什麼“讓子彈再飛一會”的放長線釣大魚,純粹是這些天她實在是忙不過來了。自從當天一切從簡拿迪利德歃了個血之後,這支行動隊裡出現的心理問題就忙壞了她。這個年代的歌秋羅人,雖說不可能沒見過死人。可對于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而言,親手殺死——甚至是虐殺一個同類,眼睜睜看着其哀嚎許久還不咽氣,沖擊着實是足以讓人夜不能寐。
更不用說之後除了莉蘇的屍體,他們還要把自己親手殺死的一個個神使從幽暗的地道裡扛出來。
礦場沒有現成的政委,露卡等人原本的工作基本也與此無關,解決這些人心理問題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星缇紗身上。在幹完活回到礦校發現迪利德居然還沒咽氣之後,星缇紗先是拿來把柴刀直接把他的頭剁了下來,緊接着趕緊挖坑埋了了事,而後立刻對那幾個因為她走了又沒下命令所以在這裡盯着迪利德盯了大半天的隊員進行緊急幹預。這一波活還沒幹完,珀姬又來報告說負責拖屍體的隊員裡有人一回來就哇哇吐。星缇紗馬不停蹄連軸轉了好幾天,從行動目的到行動意義再到莉蘇與迪利德幹的缺德事,從教廷成立之初就是為了鎮壓起義禁锢思想封鎖科技,講到這些神使即便什麼都沒做那也是吃着受害者的血汗長到那麼大所以因此而死純粹活該。
再加上一些聯系祖安和勞羅拉兩地的工作,她馬不停蹄忙到了昨天晚上才算是告一段落。
如果不是這麼忙,星缇紗第一時間就想對諾爾迪珂之流下逐客令。把對話全部對她複述了一遍的娅莎娜不理解諾爾迪珂為什麼說話颠三倒四自相矛盾,但星缇紗清楚她想的是什麼:“你别管她,不是你的問題。她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是因為她即憎恨讓她颠沛流離的貴族又想要獲得貴族錦衣玉食人上人的地位待遇,本來滿以為作為新學院派幸存者,來了這裡能混個高官厚祿,甚至發現我真的想搞工業投靠新學院派之後還想着靠着勸我‘迷途知返’混個從龍之功,可現在發現一切無望還得從普普通通的職員幹起,她就急了,一急就把自己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她恨貴族嗎?當然恨,因為就像她說的那樣,如果不是貴族複辟,憑着她家裡原本的地位,她可以安安穩穩當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甚至混成個高官——這才是她憎惡貴族的本質。而你一罵貴族,她自然就覺得你在辱罵渴望擁有貴族身份地位的她呀。”
“您知道她說的那些……?”
“她在食堂說了多少次了,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家以前多有錢多輝煌,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星缇紗疲倦地微笑着握着坐在她對面的娅莎娜的手,“雖然這段時間事情比較多我作息不太規律,但是我也是在學校食堂吃飯的呀。”
星缇紗說的是事實。
無論是她跟學生們同食同寝還是諾爾迪珂來了幾天就在衆人中間吹了幾天牛逼的事情,都是切切實實的事實。
“您不生氣嗎?”
一肚子氣的娅瑟琳手還腫着,一巴掌扇得珥蘿拉臉痛了一個晚上并在第二天發現骨裂了的她此刻稍稍冷靜下來。她看着星缇紗那雙橘金紅色的眼睛,語氣有些遲疑。
“當然生氣了,但是這種人什麼時候都會有,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星缇紗說的是實話,早在翻耐火磚材料看到黃桃筆記裡看到那些關于打着所謂“尊重曆史發展規律”的旗号,怒斥網絡小說中穿越者推動生産力發展的異世界言論的時候,她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哪怕是華夏國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都會有這樣的敗類存在。歌秋羅更不是人人向善的烏托邦,避難所裡出現滿心打着當新貴族欺壓他人算盤的人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盡管彼時的星缇紗還不知道避難所這一環的存在,但相關的心理建設她早已給自己做好了,“以後我們也仍然會不斷遇到類似的人,我們沒辦法要求所有人都擁有高尚的理想,做好準備,分清楚其中哪一些可以被拉回來而哪一些應該及時踢出去,這就是我們能夠做的了。”
“那您會把她們趕出去嗎?”
娅瑟琳的氣還沒有消下去,在她眼裡這種人簡直就是在污染避難所的空氣——盡管此時星缇紗手下的這片地其實還沒有正式獲得勞羅拉和祖安的認可取得避難所編号。
“她們也算是新學院派的幸存者……”星缇紗歎了口氣,“我的‘全國廣播’剛發出去沒多久,現在把她們趕走影響不好。過段時間勞羅拉的運貨車隊回來,我讓她們自己決定去留吧。”
于是她什麼工作也沒給諾爾迪珂和珥蘿拉二人安排。
這就是逐客令。
可諾爾迪珂似乎是沒有看出來,又或者是意識到星缇紗并不歡迎她所以才拼了命給自己制造支持者。總而言之,她四處宣揚她想法的過程,讓幾天之後被星缇紗叫去開會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星缇紗說的是誰。
諾爾迪珂攥緊了桌子下的手,幾乎要把女仆裝的圍裙扯出來個洞。而星缇紗并不在意她的感受,說完那一通讓她當天晚上一晚上睡不着的話之後讓工廠學校幾方來的人輪流發言,俨然是一場針對她的批鬥大會。
第二天,諾爾迪珂仍然沒有離開。
珥蘿拉也是如此。
“她不也是靠着皇室身份發号施令嗎?她在那裡裝什麼高尚?”
諾爾迪珂抓着窗框,手指甲都摳進了木頭裡。她死死盯着外面操場上帶着孩子們搞體能訓練的娅莎娜,但珥蘿拉知道她說的是星缇紗。
“之前她不是還騙這些人說自己會飛?覺得事情兜不住了才說自己就是個人類——還借此讓這些人更崇拜她了!口口聲聲說我們怎麼怎麼樣,可她還不是一樣!?她自己生下來就是帝姬,憑什麼不讓人想當貴族!說什麼不要命也要發展工業,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結果呢?對我們又是另一套标準!要我們跟那些賣肉的住在一起,說什麼都是工友都是平等的,那她砍人拿人命墊腳的時候怎麼不說這種話?那些有錢人隻不過是闝倡,難道就該死嗎!而且說什麼平等,誰跟那種人平等!我可不賣!”
珥蘿拉沒有回答她,而諾爾迪珂也不在乎。後者越罵越起勁,尤其是當看到自己正罵着的對象星缇紗穿着一身絲綢蓬裙蹬着高跟鞋跑過操場,匆匆忙忙趕去馬車棚的方向之後。
當然了,星缇紗也像她不在乎珥蘿拉的沉默一樣懶得考慮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