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問題。

星缇紗白天幹什麼去了？

殺人去了。

殺的誰？

莉蘇·蘇·萊芙。

此時康斯特沒問出個所以然，正憋着一口氣收拾自己的房間。這個單間不大，但除開炕之外還有一張課桌一把椅子，顯然是打算兼用于他的休息和辦公。因為是用木闆隔出來的，炕居然還是跟隔壁連在一起的——就像是之前星缇紗在自己的辦公室為小瑪麗隔出來的那個小隔間，連個大門都沒有，回來睡覺還得先進别人宿舍再開木闆上那個主要起到一個儀式感作用的門。

沒辦法，人太多了屋子實在是不夠了。康斯特又是男青年，怎麼着也不能跟蘿絲星缇紗她們兩個大姑娘睡一起。珀姬一面幫着康斯特搬來裝着制服的木桶，一面連連替自己的老師道歉說實在是不好意思現在房屋實在緊張，過段時間有條件了給他重新挪個舒服點的窩。

“沒事，這個屋子也挺好。”康斯特心說我又不是你星缇紗老師那種錦衣玉食養出來的王子皇孫，“其實我直接跟其他人住集體宿舍也可以的。”

“那不行，那您沒地方備課啊。”

“我不能去星缇紗她們辦公室嗎？”

——為什麼這麼藏着掖着？

康斯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不太好吧？”珀姬看着他，“您再怎麼說也是男人，咋能跑她們倆宿舍去。再說了我們學校同學出了啥事心裡有疙瘩還有被她們倆帶着睡的呢，您再住進去那不是……有點太熱鬧了。”

“……哦。”

行吧。

康斯特用了幾秒才想明白珀姬話裡的意思，一面暗自詫異那二位的住處也是辦公休息二合一，一面想着這也太不像話了還帶着孩子睡覺。

這又不是幼兒園。

有附幼也不是她們倆教啊。

倆小屁孩還充上大人了。

康斯特邊想着邊準備給自己的行李一一放好，鑒于他本來也沒什麼行李，此項工作很快就結束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康斯特心說這缺心眼子的帝姬搞的什麼破安排，居然派個大姑娘給他往房間裡帶路。他不好讓人幫忙給他鋪床又不能說你要不讓讓我想打水洗個澡，渾身髒兮兮的怎麼收拾床。

好在珀姬很快看出了他的窘迫，拿了方才插在牆上的火把就帶他去澡堂。令康斯特驚訝的是，這樣晚的時間這澡堂裡居然還有幾個人。嘩嘩開着的固定花灑讓濕熱的氣息充盈整個澡堂，盡管隔間之間的磚牆隻能擋到成年人的胸口可他也看不太清旁邊那位仁兄的臉。膨脹上升的熱氣裡似乎夾雜着些許血味，康斯特想開口問對方是不是受傷了需不需要幫助，但是張了張嘴還是憋了回去。

初來乍到，還是先觀察一下比較好。

而且看起來那位缺心眼的帝姬确實是想要做點事的，加上勞羅拉家族的孩子在這，她星缇紗也不可能對手下的人做什麼很過分的事。

除非她不想跟勞羅拉家族合作了。

這裡的設施确實沒得說，康斯特的滿心思緒也沒擋住他對這件澡堂的驚歎。剛才珀姬跟他解釋過澡堂的熱水是來自工廠的廢熱加熱的，這樣的設施他也曾聽母親說過——事實上他應該也用過，但那些日子幾乎相當于他人生的史前時代，康斯特實在是回憶不起來了。

配發的物資裡有一塊賣相并不怎麼樣的肥皂，滑不溜丢的。康斯特拿着那東西把自己渾身上下搓出泡沫，一遍又一遍直到洗掉了這十幾年來的仆仆風塵。

至少在這裡不會被帝國的軍隊和治安隊追殺了，周遭的蒸汽與水聲似乎将他與不到一天之前的人生明确地分隔開來，就像是最早的記憶裡那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的尖叫和砍殺聲一樣，又一次明确地将康斯特的生命劃分出不同的階段。

他應該是最後一個走出澡堂的了，濕漉漉的青色頭發用毛巾抓得半幹，夏風裹挾着青草汁液的氣息吹過，寬松的墨海色制服被風灌滿。康斯特一手抱着木盆一手抓着搭在肩上的毛巾，踩着木拖鞋就着明亮的月光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那缺心眼帝姬帶出來的缺心眼學生忘記給他留任何能照明的東西了。

好在自身魔力主屬性是光且一直以來與母親靠着魔力掙錢吃的還算可以的康斯特，并沒有初到此處的人身上常見的夜盲症。不過他還是把魔杖從木桶裡拿了出來——那是幾個小時之前星缇紗配發給他的，在此之前他和他的母親露卡并沒有能力弄到第二支魔杖——将魔力輸入魔杖又控制它在流出杖尖之前回流，以此點亮魔杖為自己照明。

這是一支極高品質的魔杖，杖身是綠裡透着幾絲白的魔石做的，比康斯特的小臂略短些許，握柄處嵌着一金一綠兩枚不同屬性的魔晶，配着獨角獸角制成的殼子和嶄新的墨藍色手繩。雖然沒什麼華麗的雕花和墜子，可仍然奢侈得讓康斯特暗自咋舌。

這樣的魔杖，他的母親露卡也得到了一支。

過去兩人共用的那根用鐵絲捆了兩塊魔石的筷子跟這樣的魔杖比起來簡直就是廢品，但康斯特并不因此産生了什麼如坐針氈之類的心态。他本就應該用這樣的好魔杖的，他想着，作為十一星潛力的魔法師，他在男性裡算得上出類拔萃。如果不是那些貴族反攻倒算，他本就應該在避難所裡安心地拿着獎學金讀書而不是在颠沛流離的日子裡跟着母親因陋就簡地學知識。

這樣想着的康斯特輕手輕腳地回到宿舍後，開着窗子上了炕，草席很涼快，寬松的作訓服适時地充當了睡衣的角色。一切都很适合睡覺，但頭發還沒幹。康斯特有些懊惱不該那麼晚洗頭，靠着牆打了幾個哈欠之後實在是沒有撐住，抓起毛巾胡亂擦了幾下後倒頭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