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
耽擱這麼一下,再去到臨時食堂的時候打飯的隊伍已經排了挺長。珀姬一個人端了兩人的飯,把碗啪一下放在桌子上,招呼溫斯基坐到自己對面。
很好吃很好吃的午飯,熱乎的、沒有摻着沙子和木屑的饅頭散發着谷物的甜香。捏着它光溜的皮一掰開,裡面的蒸汽就撲到你的臉頰上。鼻梁和眼皮一齊被暖意氤氲,讓人忍不住一面眨眼睛一面咽唾沫。
可别說珀姬,就連溫斯基都定不下心專心緻志地吃今天的午飯。他那雙藍綠色的眼睛不斷小心翼翼地偷偷擦着珀姬的身形往半開的窗戶外面看——盡管就算是站到窗邊其實也看不到老師,可他還是忍不住。
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嘛,搞得跟耗子偷油似的。珀姬這樣想着,咬了一大口饅頭鼓着腮幫子一下一下嚼着。
太好吃了……
好吃到溫斯基這小子吃着吃着就又掉眼淚了。珀姬掏了把口袋才想起來自己的手絹給星缇紗了,便直接在桌下用力踹了溫斯基一腳:别哭了擦擦臉!隔壁桌六個小孩都看過來了!
珀姬也不知道溫斯基在哭什麼,隻當他是又一次因為能吃飽飯掉眼淚——管他呢,這小子就是愛哭。珀姬這麼想着,卻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弟弟這次哭起來好像沒有刹車的意思,擦着擦着就倆手墊着桌面趴在桌子上無聲地抽泣起來。
單薄的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哭得有些喘不上氣,溫斯基感覺自己的腦袋都有點發麻。他無法抑制得想起自己的母親,自己那同樣長着金發和藍綠色眼睛的母親。
如果媽媽還活着,如果媽媽也在這裡,如果媽媽也能吃到今天的午餐……
他想起母親跪在地上讨好着祈求小主人放過他,她說他還太小了,很容易死掉觸了主人的黴頭。
可是沒有用啊,懷着孕的母親又一次被小主人壓在地上直到流産,他也同樣沒有被那半路叫他母親的鮮血和羊水掃了興的小主人放過。即使他還不知道什麼是尊嚴,即使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人,體内撕裂的痛感和恐懼依舊深深烙在他的記憶裡。
高燒。
連續的高燒。
母親和他都差點死掉,幸好姐姐因為長得不像他們那位臭名昭著的祖先而免于被小主人寵幸,在幹完活後還能勉強照顧他們倆。
在被帝姬殿下撿回來之後,在他在礦場宿舍睜開眼睛之後,他就在想如果帝姬這樣溫柔的皇族上他的主人該多好。即使這樣的想法對于奴隸而言十分僭越,他也仍然無法抑制自己這樣想的欲望。
可帝姬告訴他,過去他所相信的一切都是假的,什麼贖罪什麼惡魔……
思緒因為極度的悲傷而雜亂,溫斯基說不好自己究竟在哭什麼。他隻感覺自己心底裡對那個紅頭發的老爺湧起一股敵意——那個人究竟為什麼讓帝姬哭成那樣?!過往翻湧的反胃間溫斯基想起來帝姬殿下說過那個人是她“上輩子”追封的夫人,某些惡心的畫面一下子全部湧進溫斯基的腦海。
他想起母親流産下來的胎兒,想起另一個雨夜裡,慘叫半宿之後昏迷,沒有力氣用牙咬斷又一個死嬰的臍帶的母親。
是因為要結婚嗎?因為必須要結婚,帝姬殿下才哭的嗎?帝姬殿下說“上輩子”是她想要借用勞羅拉的餘威壓陣才這樣做,那這一次呢?這一次他們難道也不能用别的方式幫帝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