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土地濕粘得讓人惡心,青苔滑溜到星缇紗每一步都感覺自己的腳會向後溜出去,腳上的布鞋早就爛得不成樣子,在她不要命的狂奔逃竄中鞋面和鞋底子徹底說了再見,殘餘的布料像是破爛的玄鳥旗一樣挂在她被灌木刮出密密麻麻血痕的腳踝上。林間的霧氣濃重,星缇紗幾乎感覺自己要在空氣中溺水,她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候,是密林間透下灰蒙蒙的光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尚在人間。
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霧氣裡星缇紗不敢回頭,她幾乎能夠聽到吸血鬼們的呼吸聲。雙腳雙腿似乎是因為失血而愈加冰冷麻木,她窒息感也愈發強烈。她竭盡全力呼吸,拼命邁步在這崎岖山林裡試圖行進。可她的雙腿仿佛與大腦斷開了鍊接,一次又一次把她摔倒在滿地泥漿裡。
懷裡緊緊抱着的木匣子在撞擊中發出響動,被撞得骨頭都在痛的星缇紗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刹那間就意識到身後追兵的交談聲變得興奮。
他們在往這邊跑!星缇紗感到心髒仿佛被一刀刺穿,冰冷的恐懼感讓她渾身僵直,她拼命想要爬起來繼續跑,可四肢無論她怎麼着急也用不上一點力氣。她感覺自己已經被斬斷了手腳,正在這泥濘裡蠕動。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吸血鬼高大的身影已經快要穿過大霧貼到她的眼前了。
她聽到他們在獰笑,他們在欣賞她驚恐的而肮髒的臉和幾近赤/裸的肉/體。她看到自己妹妹那一頭粉色的長發和與這叢林一樣肮髒灰霾的綠眼睛,看到她不慌不忙地卷起華麗的粉紫色裙擺蹲在被踩入污泥的自己身邊。
她身旁還跟着一個穿着同樣華貴的幼年吸血鬼,粉色的頭發與她如出一轍,而那雙金色的豎瞳眼分明是和……
“是的,這就是被從神殿裡偷走的東西。”雪蜜兒抖開包裹,從膝蓋上捧着那些電子産品站起身來。她絲毫不在意從自己腿上滑落下去的東西,那件挂滿勳章的華夏國軍/禮服與酷似勞羅拉家族配色的校服就順着她的動作直接滑落到她腳邊的污泥裡,“都是完好的,沒有被僞帝姬損壞。回去之後我馬上就可以開始翻譯工作了,南方沿海的局勢……請告訴洛德萊殿下,讓他不需要擔心。”
“不,不……”
被吸血鬼的大腳踩着腦袋,不得不看着這一切的星缇紗的瞳孔顫抖着。她想要搖頭,想要尖叫!可是窒息感在吸血鬼的腳下愈演愈烈,泥漿好像嗆進了她的口鼻,土腥味阻塞她的喉嚨,她用盡全力去喊,可隻能發出自己都聽不清的微弱聲音。
“不要……不要!”
星缇紗尖叫着坐起身,渾身冷汗已經浸透睡衣。眼前一片黑暗,腦中似乎還有細微的蜂鳴。
這……這是哪?
星缇紗喘着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卻沒有傳來扯動傷口的疼痛感。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壓在自己腿上,而身旁的黑暗裡正當此時傳來了什麼響動。這一瞬間星缇紗隻覺得寒毛奓起,大腦一片空白之中她屏住呼吸,用自己冰冷僵硬的脖頸支撐着自己的腦袋緩緩轉過去。
“帝姬殿下您咋了這是……”
沒睡醒似的聲音裡好像還夾了半個哈欠,星缇紗逐漸适應黑暗的視野裡一頭卷曲蓬松的紅毛在衣料摩擦的聲音裡蹭了出來,紅毛下是慘白的臉,正張開血盆大口——打了個哈欠。
“呼,這哈欠終于打出來了,爽——殿下您咋了?”
“你——你是……”
“我蘿絲啊,咋了?您睡懵了嗎?沒事天還早呢——”蘿絲歪頭看了一眼窗子,又打了一個哈欠,“趕緊睡吧殿下。”
蘿絲?
星缇紗看着對床的女孩子揉着眼睛哈欠連天地撐着床把自己塞回被窩裡,沒一會就又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在窗簾縫隙裡透入的墨藍色天幕光裡與那隻隻露出嘴筒子的白色大狗的鼾聲此起彼伏交相輝映,大腦才慢慢從夢境裡回到現實。
她是什麼時候睡着的?星缇紗感覺到冰冷的尖銳痛感從掌心傳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緊攥着雙手,她松開,隻覺得僵硬的關節有些酸疼。她隻記得是聽到蘿絲上樓的腳步聲,自己趕緊放下手機吹滅蠟燭蓋上被子想要裝睡等對方睡着,可現在看來……自己好像是不知不覺睡着了。
……所以說剛剛那些是……
是夢啊。
星缇紗聽着蘿絲被窩裡細微的呼吸聲,悄悄伸出手去摸自己床頭櫃上的包。悄無聲息将兩個包提起來,抱着包将自己整個身體蜷縮進被窩裡,打開包——還好,都還在。
星缇紗拿了一台三防機開着手電功能,照着被打開的皮包又點了兩遍,方才在被窩的遮掩裡長呼了一口氣。她把手中的三防機關了電筒放進去,又重新包裹好那些防震防壓用的手絹和棉絮,而後才小心翼翼扣上包。
抱着包的星缇紗就這樣呆呆蜷縮在被窩裡,當她意識到自己如果還想明天表現得不太失态以至于引人注目就必須繼續睡一會——或者幹脆不管明天如何,抓緊時間現在多看兩眼資料的時候,她從被窩裡探出頭,才發現不知何時窗簾縫隙裡的墨藍色已經變成了青藍。
困倦感不合時宜地向大腦席卷而來。
各科在入學的第一課基本上都不會講什麼重點内容,星缇紗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上拼命壓制着自己打哈欠的沖動。她感覺自己身上這套昨天蘿絲舞會後幫她拿回來的校服多少有些過于寬松,清晨的寒氣像是老流氓的手,從她袖口和裙擺下的褲腳貼着她的皮膚就往裡鑽。